才子书屋 - 其他小说 - 六朝云龙吟(01-33集)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308

分卷阅读308

    夫有皇粮国税,官租徭役。若是成了一方豪强,不必亲自cao劳农事,还要担心破家的县令,灭门的令尹。商贾之人,为了些许蝇头小利日夜奔忙,而三五小吏便能让其倾家荡产。若是当了小吏,上面还有主官,主官上面更有主官,百官之上还有丞相,可便是当上丞相又如何?天子一怒,一封诏书,便得自荆”这是社会的生态链,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若是不想被吃,只能爬到生物链的最顶端,当最大的那个——在宫里谈这个,这是要造反吧?程宗扬赶紧拉回话题,“那你还想当官?”

    “当什么官?我只想当一个近臣。人生在世,反正是要求人,与其讨好央求那么多人,不如讨好天子一人。荣华富贵非我所欲,优游此生便已足矣。”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叹道:“你这个要求太高了,我恐怕是满足不了你。”

    东方曼倩笑道:“怎么?程兄想笼络我吗?”

    “我还真想过,但不知道东方兄这样的大才,应该怎么用才好。”

    东方曼倩大笑几声,然后道:“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拥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道侧,匠人不顾,大而无用,此之谓也。”

    程宗扬虽然被东方曼倩称为不学无术,但这段话出自庄子名篇逍遥游,以前倒是读过的。说的是惠子以大树为喻讽刺庄子,称其大而无用。庄子则回答说正是因为无用,这棵大树才能逃过匠人的斧刃。像东方曼倩这等人物,连一代雄主也难以用之,他虽然自命弄臣,可天子何尝不是被其所弄?其实他所作的只是自己而已,想把他收入囊中,着实是小看了他。

    程宗扬笑道:“听说东方兄刚刚净身出户,除了身衣服什么都没带,浑身上下不名一文,亏你还笑得这么开心。”

    “要说还是程兄送来的运气,”东方曼倩笑道:“那日与程兄分手,倒让我在乐津里遇到一个入眼的女子,这几日便准备下聘。到时只怕还要向程兄借些钱用。”

    “好说,多少钱?”

    “十贯足矣。”东方曼倩说着拉起衣袖,露出腕上一条络子。那络子打得极为精美,上面系的却非金非玉,而是一枚不起眼的铜铢。

    “说我不名分文可就过了,我身上倒还有一文,加上程兄的一万钱,用来下聘正好是万里挑一。”

    程宗扬玩笑道:“东方兄的意思,这娘子算是咱们两个合娶的吗?”

    东方曼倩大方地说道:“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明年此时,程兄尽管自龋”如此洒脱,程宗扬自问这辈子都做不到,闻言只有苦笑而已。

    东方曼倩忽然扬了扬下巴,“那个不是你的家仆吗?前几天刚喝过酒的。”

    程宗扬抬眼看去,却是敖润。他正在殿外和一名内侍说着什么,汉宫虽然管得不严,终究是天子所居,敖润能混到这里就不错了,想靠近天子寝宫却没那么容易。

    程宗扬心里一紧,难道是小紫的事?他急忙出殿,却被一名小黄门拦祝“程大夫,天子随时可能召见,你要这么出去,万一上面怪罪下来,小的可担当不起。”

    东方曼倩笑道:“如何?”

    程宗扬知道他是揶揄自己,身为官员,远不如当个弄臣轻松,这会儿被他奚落,也只有苦笑。

    “我去帮你看看吧。”东方曼倩执戟过去,与敖润交谈几句,然后表情古怪的回来。

    “他不肯说,非要见到你才开口。”

    程宗扬心里咯噔一声,难道小紫真的出事了?

    东方曼倩对小黄门道:“这位程大夫是大行令,那是他手下的治礼郎,我刚才已经验过那人的腰牌。衙中有事,需要立刻面见程大夫——此事关乎诸侯,少顷天子召见,说不定要谈及此事。赶紧安排让他们见一面。”

    第五章

    东方曼倩说得跟真的一样,听到是公事,那小黄门也不敢怠慢,连忙引着程宗扬到了殿外,与敖润见面。至于他们谈到哪位诸侯,小黄门躲得远远的,一点也不想听见。

    程宗扬道:“找到小紫了?”

    “没有。”敖润道:“紫姑娘一直都没出现。”

    “出了什么事?”

    “我们找到紫姑娘……那条狗了。”

    “雪雪?”

    “可不是嘛。那狗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的,浑身都是泥。我们压根就没认出来。还是那狗使劲往冯大法身边凑,才被冯大法认出来。那狗也邪了,别的狗都汪汪叫,它不叫,只哼哼,哼得我听着都头皮发麻。”

    “受伤了?”

    “没有。我专门抱着给卢五爷看过,卢五爷也说没事,就是饿的。”

    “饿的?”

    “卢五爷估摸着,怕有两三天没吃东西了。老刘给它买了几个rou包子,那狗跟疯了似的,不要命地往向上冲,老刘一个不小心,手指头都被它咬了一口。”

    程宗扬听得都无语了。刘诏真够倒霉的,他恐怕还不知道被小贱狗咬一口会有什么后果吧?

    程宗扬想想,这事儿还是别跟刘诏说的好,顶多过半年,又是一条好汉。

    “小紫呢?她出了什么事?”

    “我们也不知道埃卢五爷也是心里没底,才让我来见见你。”

    “其他……几个方向,有消息吗?”

    “没有。”

    敖润知道周围还放的有人,具体是谁却不知道。几名侍奴修为不同,感应的范围也各有差别。以卓云君的修为,小紫一旦接近校尉府两里范围之内,就能感应到她的准确位置。可现在小紫杳无音讯,却找到了与她形影不离的小贱狗,其中的蹊跷让程宗扬不能不多想。

    难道是被巫宗抢先了一步,先劫住了死丫头?要不然她怎么会扔下雪雪?要知道那小贱狗虽然看着就是一挺贱的小烂狗,其实却是一头如假包换的妖兽。真要玩命,一般五级修为的高手也制不住它。

    程宗扬一边转着念头一边道:“校尉府周围有什么动静吗?”

    “有。”敖润道:“卢五爷亲自去看过,盯着校尉府的人不少,除了咱们,还有四五股人马。”

    “这么多?”

    “卢五爷认出两股,一股是襄邑侯府派出的死士,一股是洛都大豪朱安世的手下,另外两股身份不好确定,卢五爷猜测可能是巫宗和龙宸的人。除了这些,还有几个独行的,至于暗处,很难说是不是还藏的有人。”

    连龙宸的人也来凑热闹了?襄邑侯门下死士是刺杀韩定国的一方,巫宗人马是保护韩定国的一方,这两者的立场可以明确。朱安世的手下与龙宸的人究竟站在哪一方,现在无从知晓。不过龙宸与黑魔海关系匪浅,朱安世与吕冀私下也有联络,这四股势力很可能是两两联手。

    “还有件事,”敖润低声道:“我来之前,校尉府又进驻一批军士,都是最精锐的射声士。”

    射声校尉属下有七百余名射声士,擅使弓弩,号称能在夜间闻声而射,故称射声。宋国的神臂弓虽然有名,但有名的是器械,就射手而论,最出色的当属汉国,射声士则是精锐中的精锐,射术可想而知。

    “接着等,只要小紫出现,无论如何也要拦住她。韩定国就是一条死狗,什么时候杀都行,犯不着在校尉府跟他们玩命。”

    见到校尉府的布置,程宗扬已经死了在校尉府刺杀韩定国的心思。明明是个陷阱,还要往里面跳,未免太傻。

    “还有,再派一个人去建威将军府。说不定死丫头会在那边,等韩定国出门的时候动手。”

    “是。”

    “这会儿刚过午时,离天黑还有三个多时辰,我等天子召见完就立刻过去,有消息立刻告诉我。”

    “是!”

    …………………………………………………………………………………程宗扬在玉堂前殿又等了一个多时辰,直等得坐立不安,才有内侍出来,传他觐见。

    程宗扬跟随内侍,一路穿过玉堂殿、宣德殿、建德殿……最后在宫内一处池苑前停住脚步。

    苑内一池碧水,湖上浮荡着一层朦胧的水雾,整座宫殿都建在湖上,远远看去就像飘浮在云雾之间。宫殿四周种植着巨大的荷花,微风拂来,满池荷叶随风起舞,宛如无数碧波仙子。

    宫殿四面都建着拱形的廊桥,与陆地相接。成群的宫娥在廊内穿梭,她们穿着曲裾,衣物在腰间缠绕数周,紧贴着腰身,勾勒出曼妙的身形,下缘一直拖到地面,宛如散开的花盏,走动时行不露足,举止优雅。抬阶而上时,偶尔露出裾下的纤足。能看到她们脚下踏着木屐,赤裸的双足雪白如霜。

    内侍前去禀报,程宗扬在廊外等候。这一等又是一个时辰,眼看红日偏西,程宗扬直等得心急如焚,恨不得闯进去揪住天子,问他究竟有什么事召见自己?几句话说完拉倒,免得自己瞎耽误工夫。

    一直等到申时将尽,内侍终于出来,传程宗扬入内。内侍领着他穿过廊桥,进入殿中。殿内放着一只丈许高的博山炉,炉盖铸成山形,上面点缀着无数珍禽形兽,nongnong的麝香气息从炉中不断弥漫出来。

    那宫殿又深又广,成排的巨柱犹如巨人的手臂支撑着厚重的殿宇,一列列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宫殿的结构也极为复杂,无数阶梯、走廊、悬桥穿梭其中,仿佛一个由无数宫殿组合起来的建筑群。走在这样宏伟的宫殿内,程宗扬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得渺小起来,眼前的宫殿也愈发深邃。

    一刻钟之后,内侍向左一拐,两人不知何时已经穿过宫殿,眼前豁然开朗。面前是一处露台,宽及百步的台面凌空架在湖上,周围布置着精巧的栏杆。年轻的天子刘骜席地而卧,身下铺着一张象牙席。他面前放着一张漆案,上面摆放着各色水果、酒食,周围簇拥着十几名莺莺燕燕的女子,一个个花枝招展。天子就半卧在这处温柔乡中,一边品尝着美人儿递来的美酒,一边观赏着面前的歌舞。

    台上一个女子正在翩翩起舞,她穿着一件轻柔的彩衣,光洁的玉足在鲜红的地毯上盘旋跳动,腰身犹如柔软的柳枝,纤柔无比。在她旁边,却是一个长着马脸的侏儒,他身穿彩衣,头发扎成丫角,挥舞着短小的四肢模仿那女子的舞姿,动作笨拙可笑,引得众人不住大笑。

    自己在外面干等,这小子却在里面声色犬马,程宗扬不由充满恶意地想道:赶紧乐吧,再不乐就没机会了,等你小子一死,这些美人儿还不是被收进北宫,让人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一曲舞罢,姓孟的侏儒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的喘着气。

    天子笑道:“赏!”

    旁边的内侍抓起一把钱铢,往地上投去。孟舍人双腿极短,挣扎了几下才好不容易爬起来,撅着屁股在地毯中摸索,又引得天子一阵大笑。

    那美人儿伏在天子怀中,格格娇笑着。天子没有注意到程宗扬已经进来,拥着那美人儿笑道:“跳得不错,快赶上皇后了。”

    美人儿娇声道:“臣妾的舞姿哪里及得上皇后娘娘呢?”

    在旁服侍的唐衡开口道:“启禀陛下,大行令程宗扬觐见。”

    天子这才注意到有外臣在场,他稍稍正了正身体,“定陶王的丧礼是你去的吗?”

    “是。”

    “定陶王邸情形如何?”

    程宗扬回想了一下,然后说了当日的情形,没有隐瞒,也没有夸张。天子听得极为仔细,最后道:“继任的定陶王太子今年有三岁了吧?”

    “是。今年刚满三岁。”

    “朕听说,那孩子挺聪明?”

    程宗扬心下忐忑,不知道天子为什么突然提出这茬,小心地说道:“定陶王太子如何,臣未曾得见,但听定陶王邸的人谈及,确实聪明伶俐。”

    天子拿着一只酒樽,也不喝,只在手中把玩,不知在想着什么。众人都不敢开口,连围栏边叩弦引箫的乐工也停了下来。

    沉默良久,刘骜道:“赏定陶王白鹿皮一张,你去传诏,记转—让定陶王进京谢恩。”

    程宗扬心下一怔,为了一张白鹿皮,让一个三岁的孩子千里迢迢入京谢恩?这一路舟车劳顿,万一出什么事,定陶王不就绝后了吗?难道天子是打算削藩?诸侯势大是天子的心腹之患,通常的作法是用推恩令,将诸侯之子尽数加封,既拆分了封地,也保全了皇室的体面。定陶王只有一子,推恩令是用不得了,难道想把他折腾死?

    程宗扬一时间转过无数念头,这边内侍拿来一只扁长的漆匣,里面装着一张精美的白鹿皮。

    刘骜道:“你自己去传诏,不要让别人知道。”

    程宗扬一头雾水,躬身道:“臣遵旨。”

    刘骜象是放下一桩心事,神情变得轻松起来,开口道:“唐衡,新建的昭阳宫整理好了?”

    唐衡道:“还有些花木要打理,尚需数日。”

    刘骜笑着对程宗扬说道:“你前日护送皇后进山,可见到了皇后的meimei?生得漂亮吗?”

    程宗扬小心道:“臣只远远看了一眼,并未看清。”

    天子笑道:“早前常听皇后说,她那meimei生得如何美貌,如今人已经到了洛都,还不进宫,朕倒是好奇,难道她比皇后还要美貌?”

    “臣不敢妄言。”

    “不敢说吗?”

    程宗扬心里一动,“当日随行的是单常侍,陛下召他来一问便知。”

    “单超吗?”刘骜随口道:“叫他过来。”

    唐衡低声道:“单常侍今晚与射声校尉陈升约好。”

    “时辰尚早,先召他过来。唐衡,你去昭阳宫催促一番,若是布置好了,就随程大行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