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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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昭眼尾的湿意凝成一滴,倏忽坠了,滚到纪舒钦颈侧,拐了个弯,又落至他背上,渐消成了一道细细的水痕。 帝王的高傲仅允许她放纵这丁点的情感。 于是而后,那些泣音哭泣和眸底的湿意,又被几个深深吸气的动作压制回去,再没有了踪影。 她环抱着人的手臂慢慢松了力气。 感受到雍昭离开的信号,纪舒钦闭上眼,小心翼翼抽动鼻尖,最后嗅闻起她身上的安神香气息。 精水和爱液沿着他赤裸肌肤缓缓淌过,再度润湿xuerou位置,又带出来轻微颤身。高潮的余韵已经过去,取而代之的是各处的黏腻。 纪舒钦垂眸又忍了片刻,终于才在雍昭松手的时刻稍稍挪动,放低双腿,好让xue内分泌堆积的液体倾泻出去。 所有冲动的、猛烈的感情都慢慢散去,从一场激烈性事中回神的两人默契地一齐沉默了片刻。 不同于先前的每每粗暴行事后便抽身离去的冷待,这一次雍昭留了下来,却是种一言不发的回避状态。 又惹出了情瘾,又上手玩得过火,又将两人关系推到一种尴尬境地。 她稍稍避开纪舒钦的视线,蹙起眉心,暗自骂了几句,一时懊恼得不行。 纪舒钦垂着头,神情有些许的恍惚。有关重生的猜测又一点点转到脑中,无意识地,指尖又落上了胸前血痣。 刻意回避事后尴尬情景的雍昭缓缓起身,正喊人去传御医,一低头,瞧见朝服上星星点点的精水痕迹,顿时动作一滞,扭头看了眼更甚凌乱的纪舒钦,默然片刻,才将已经走出几步的人又叫回身侧,唤去准备换洗的热水衣物了。 “你……”雍昭的视线停留许久,似是在斟酌出口的话,但眼前人身上这一片凌乱痕迹都是出于自己手笔的尴尬情形让她一时也有些羞恼,于是僵硬了下,只得勉强关切道:“身上可有什么不适?” 静待许久,本以为不会再有交流的人闻言一愣,脸上才散下去的热气一下又腾起,似是笑了下,才匆忙摇摇头答话,“回陛下的话,奴身上并无不适。多谢陛下。” 似是生怕雍昭等急,他答话的声音极快,带着轻微哑意,险些卡壳。雍昭听得怔了怔,正下意识要追问,望见纪舒钦轻笑时耳根处蔓延的赤色,便一下又歇了声。 雍昭脑中茫茫然,一时有些分辨不清自己与纪舒钦的关系定义。 帝王情绪收放向来极快,唯独今日出了点岔子。 她需要点时间来平复心情。 分明想着重生后应当摆脱和纪舒钦这般畸形rou体关系的人又一次破戒,被欲望牵制着,一不小心又玩过火了去。 再回神时,愧意不由自主,盖过其余全部,叫她莫名又说了一通不合时宜的心里话,却似乎是叫纪舒钦误会了什么。 一时再想不出什么辩解补救的办法,于是便只有沉默,逃避一切的沉默。 纪舒钦那点本该藏得隐秘、到死都不会宣之于口的爱意因前世那一吻,暴露得彻底。 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的、全身心的、沉甸甸的喜欢,只要她稍微放出点善意,就汹涌得实在让人难以回应。 至少眼下,雍昭笃定她对纪舒钦并非是喜欢方面的男女之情。 重生前后,她对纪舒钦的了解都不算多。纵然因重生一事,对他不再是先前那般忌惮憎恨,却也绝谈不上喜欢。 但肌肤相亲时,太容易让人产生喜欢的错觉。 所以她本是竭力要避免这样快就再与他有这些床事交集的。 可偏偏、偏偏命运使然,短短数日,便又两度将纪舒钦推到她的身下,辗转承欢。 雍昭拒绝不得,因为这不得已发生的欢好皆源于从前自己的恶劣手笔。 对这样的温柔床事,她并无经验。但只要上了床,内心深处的那些愧疚和怜惜自会引着她放轻动作,更关注起纪舒钦的感觉。 近乎关切体贴的动作,就生出一种微妙的错觉。 仿佛是爱的错觉。 但雍昭知道不会是。 她的喜欢慢热绵延,或许要有相互陪伴着走过的数十年,才会慢慢展现。 所以现下她给不出回应。 两人间再吐不出任何一个交谈的话题,室内的气氛一下从旖旎变成了死寂。 索性这寂静中忽然传来“哗啦”水声,原是宫侍手脚极快,已将热水备了来。 终于能逃开沉默相对的情形,雍昭下意识地松了口气,侧身让出位置,“嗯”了一声,对纪舒钦开口道,“先去清洗,换身衣物,朕派人取《军工要术》给你。” 再迟钝的人都能听出这句话中的逃避意味。 纪舒钦微微上弧的唇角登时僵住,转瞬便消失得没了踪影。他点点头,视线垂落下去,盯着雍昭微微绞紧的指尖,哑声应道:“谢陛下。” 那头果然不再拖延,“唰啦啦”传来一阵衣料磨蹭的声响。 朝服上的金绣云纹擦过纪舒钦足尖,带出点轻微痒意。他下意识收腿后缩,只又极短的时间,雍昭已彻底下床,逃似地又加快脚步,头也不回,一下转到让人再看不见的屏风后去了。 那飞速逃开的背影有些扎眼,纪舒钦才看不过片刻,便觉得眸中酸涩。 方才并无不适的身子这会竟像是集体起了反心,争先恐后地冒出点疼痛酸胀的感觉。 兴在头上,这些细小的痛感都可忽略不计。可如今到了自己收拾残局的时刻,再细微的痛觉都要被放大千万倍。 花xue深处带着点热辣刺痛,许是cao得太深,划伤了内里。 纪舒钦拿湿帕擦了擦黏腻股间,才瞧见巾上淡粉色的细微血痕。他腕上的牙印散得倒快,这会几乎已不见了痕迹,只是为何……反倒觉得心口处发疼呢? 是不是本不该吃那颗糖丸,本不该趁陛下态度和缓便想试探? 他的视线在屏风处又停留片刻,才恋恋不舍地转开了,晕开眼底一片湿意。 而屏风之后,正收拾换上一身常服的雍昭微微低头,在狂跳的心上有些茫然地按了按。 咬咬牙狠下心主动逃开旁人的人,心里也会这样酸胀? 雍昭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惊,不敢再想,匆忙深吸口气,坐回到堆满奏折的案桌上去了。 谁知拿起的第一本便是个烫手山芋。 西北奏报。 说是近来廊勒边境时有流寇作乱,劫掠村落,虽不伤人,每回也只取零星布帛陶器,然而行迹可疑,不可不查。 边上司礼处的批注简短明晰,读来统共不过七个字。 “尽捉之,杀之,警之。” 若是应付寻常流匪,这般手段也便足以,然而眼下所要抽丝剥茧追究的,远不止区区“流匪”。 应当是在背后cao纵这批流匪的廊勒。 雍昭闭上眼,伸手捏在眉心,本就因诸事繁乱的心情忽地坠到了谷底,狼狈不已。 她何尝不知西北廊勒的把戏? 重生一世,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西北祸乱,本就只是源于如此细微之处。若是不能将祸患掐灭在此处,日后便须得花费千百倍的精力。 只是如今不过四月,廊勒的动乱还未发生,一下大规模出兵未免也缺了几分道理。 那该如何处置? 才拿起的朱笔又被搁置了去,雍昭一下下捏着眉心,许久,才叹出来口气,重新提笔,仔细去看通篇奏折,终于便理出来些许信息。 阳成、漠通、瘸岭、西柒。 这四处邻近银月湾,而银月湾再向西行百里,便是西北关要琼岭。 若她的记忆不曾有误,那么此处应当就是前世廊勒动乱攻下的第一处要塞。 两面环山一面邻水,易守难攻。 但更早些时候,廊勒那位从无败绩的万俟翊,便是于此地败在了纪舒钦手下。 而后三年,万俟翊再没能将廊勒的版图扩大半点。 这位野心勃勃的草原之主最终低头求和,双方各自退回先前疆域。 一纸议和文书从郢都快马加鞭,不到半月送达,却又被女王摆手退了回来。 万俟翊不识字。 廊勒不似元雍,地形多是草地原野,其中百姓以骑术闻名。 日常交往更多直接便在马背之上进行,根本难以动用纸笔,久而久之文字也便没了用武之地。 但廊勒倒也不是就连一个识字的人也无。 只不过连女王都发话不识字退回了文书,又有谁敢出言接下? 于是这议和便从纸上盟约转成了口头立誓。 事实证明,口头盟约确实毫无用处。 更何况……万俟翊这一次显然是为复仇而来,气势汹汹,恐怕不好应付。 这般一想,雍昭的思绪不可避免地被牵动到了纪舒钦身上。 解铃还须系铃人—— 纪舒钦。 果然牵制西北最好的人选,还是纪舒钦。 若是可以让纪舒钦养好身体,借此机会一举杀回西北,岂不就可以还他一个堂堂正正的将军地位? 离记忆中的动乱还有时间,或许……可行! 雍昭提着朱笔的手无意识收紧几分,稍滞片刻,忽地再度落笔,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将原有的批注悉数抹去,填上崭新墨迹。 “慎之,查之,切勿惊之。” 查,应当要查出西北动乱的根本原因,如此,才好见机行事。 而不是如同前世一般,不明原因,便先自乱了阵脚,派出大军大境,试图依靠人数优势来解决问题。 然后惨败。 短短八字,写起来并不困难,然而雍昭写得极慢。 仿佛手中那笔杆千斤重似的,那一笔一划,都用足十成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