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瑞]玫瑰与爱
????????[我曾经，差一点就碰到星星了。] 2004.08.26＿ 当年格瑞在国外流浪的时候，他在北爱尔兰的乡下给别人打杂的那些年曾遇到过一个奇怪的人。 格瑞只能隐约回想起那个时候的初见带着酒香和尘土的宁静气息，在星辉交映的夜晚，他和一位名叫金的少年相遇了。 就是那个沾着雨水湿气的街角处，一个穿着朴素的男孩抱着一束玫瑰花。或许是红艳艳的花朵实在与这十几岁的少年不符，或许少年的眉眼太过熟悉而陌生，他孤独等待的身影促使赶路的格瑞停下脚步多看了这孩子两眼。 小孩儿较长的金发乱蓬蓬的打着卷儿，脏兮兮的脸上有一对闪光一样的眼睛，他的目光像是穿透了这黑暗悠长的夜，在长而密的睫毛下柔柔切切的看了过来。于是那沁心的蓝便稳稳的落到了格瑞的视线里，隐隐间感觉有一对猫儿的爪子轻轻地挠了挠他的心尖尖儿。 格瑞不知道少年在这里等了多久。 那时还算得上年轻的格瑞忍不住心里一软，他蹲下身子，捏了捏小男孩的脸颊，轻而缓慢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金。”那孩子弯着一对蓝色的猫眼，这忍不住让他想起了早夭的女儿。名叫金的少年对格瑞挤出一个大大的微笑，亮晶晶的眼里似乎落了星星，“我的名字是金！” 他的语调字正腔圆，明明是一本正经的伦敦腔，在一个活泼开朗的小男孩嘴里说出来不免带了些鲜活气。 “你好，我是格瑞。”他礼尚往来道，“你是外地人吗？” “是的，先生！”金眨了眨眼睛，有些俏皮地回应，“我前来此处是为了‘报恩’。如果，先生不介意的话……能收下我的花吗？” 金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语调忽然低了下去，他羞涩的藏起了自己格格不入的笑，格瑞看着他那对迷人的眼睛，他似乎在哪里见过这熟悉的眼睛，却又第一次看不懂里面的情绪。 那浓烈的悲伤裹挟着忧郁的蓝海，却被少年青涩懵懂的请求悄悄中和了其中的温度，只留下了最浅淡的一层爱意。格瑞看着他的眼，心砰砰乱跳，似乎连灵魂都在附和这片陌生的好感——于是慌忙逃离了那片令他窒息的海域。 “你要报恩吗？”格瑞干巴巴的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他看着少年重重地点了点头。 明明并非相识……一种心虚的感觉不免在此时油然而生， 那温柔而坚定的声音又响起来了:“我……其实并不是强迫你啦，格瑞不收下也没关系的。” 红色的玫瑰氤氲着浓烈的香，被雨水打湿后只剩下了些许清凉的味道。花儿红的通透，柔嫩的花瓣卷的饱满，有晚露点缀在玫瑰的枝叶上，是隔着夜色都无法忽略的、水淋淋的、青翠欲滴的活力。格瑞莫名想到了他孩提时代曾养过的一只幼鸟，鸟儿扑棱着洁白的羽翼飞向蓝天的模样他现在还记得，光影陆离，白蒙蒙的一片。 年幼的格瑞称它为——希望。 他看着对面的人。然后像是被蛊惑了一样—— 他接下了金的玫瑰花。 他看到了那少年在暗夜里明媚的笑。 他收获了一个吻。 2004.11.25＿ 被玫红的唇瓣覆上的柔软触感，带着少年特有的温度，隐晦的爱与唇间流连，那是吻过了天使的羽翼么？ 他梦到了好多东西……粹丽的星和缄默的河，记忆被撕成两半，一半是装有金的故事的幻想，一半是明晃晃的灰白现实。他的梦在一个缱绻的吻里结束，早上醒来是便收到了同伴的祝福。 他和金的同居已经有整整三个月了。 “感恩节快乐！”少年扬着笑脸，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小镇里寂静的早晨。百灵鸟站在树枝丫上歌唱，甜美的烤面包香味顺着街头布里坎特婆婆的早餐店一路传到了他的阁楼里，然后落到了面前人柔软的金发上，那孩子顿时就像抹了nongnong的蜂蜜般美丽甘甜。 “感恩节快乐。”他弯起了一双稍显皱纹的紫眼睛。 今天是感恩节。 今天是金的生日。 格瑞打算给他做顿好吃的，以表祝福。 “我喜欢你怀里阳光的味道，暖洋洋的。”金抱着他狠狠地吸了一口气，迷迷糊糊的说:“你的存在让我感到安心。” 金总是异常的粘格瑞，在噩梦初醒的早晨。他挂在格瑞身上，毛茸茸的脑袋埋在那人的颈窝里，每当这时，格瑞便会抱着他问:你又做噩梦了吗？ 他含糊其辞的回答:是的。 每一个早晨都有金的熊抱，格瑞会不厌其烦的安慰他。直到这次，格瑞在问完他后，他低着头补了一句话:金，昨晚上我梦见你了…… 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的格瑞没有发觉怀里的人一瞬间的僵硬，但他感觉到了脖颈上少年压抑不住的泪水和guntang的鼻息。 “格瑞……你梦到什么了？”金哑着嗓子，断断续续的好不容易才说完这句话。 就像被人刻意设置好的游戏程序出现bug一样，电脑上的3D小人儿做出了他不该做的事，而没过几分钟，这件小小的差错便被系统自动修复了过去。 金向格瑞表白了，在他16岁生日那天。他表白的对象，不是那个陪伴他多年却又早已死去的挚友兼发小，而是一个年近半百、家境落魄的中年男子。 他爱上的那个人，只是和故人在世时的音容笑貌没有任何区别的另一个灵魂。那又如何？自从金无意间降临于这个世界，他和格瑞的存在就像磁铁两级的吸引，致命而热情，却是无法分割的牵绊。这让两个本来毫无交集的人因为命运的捉弄而给对方后来的人生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少年的爱来的太快，比光还要明亮，比火还要灼热，猛烈的爱意鞭挞着格瑞的内心，烧的他猝不及防。不是喜欢，是“我好爱你”，这种被放在心尖的细腻情感伴随着金的到来，有如春芽似的一瞬间开满了那片空白的情感。代表爱的玫瑰花诞生在寒冷的冬夜里，她在干涸的土地上开出娇美红硕的花朵，填满了那人空洞的内心。 格瑞从来没有正面回应过金的任何疯言疯语，从过去到永远。 那一晚他接下的红玫瑰，仿佛昭示了他一生的爱与罪。从此“格瑞”这个人的完美人生里，出现了一道微小的、不容忽视的裂痕。 那年的感恩节下起了大雪，家家户户的院子里花红柳绿的彩灯挂了整个隆冬，而格瑞就和普通的英国家庭一样，他给金烧了丰盛火鸡和鲜美的饭菜作为答谢。餐后，他们一起吹灭了鲜红的蜡烛，水晶吊灯晶莹透亮的照应下，金开心的笑脸在这饱和度过高的环境里煜煜生辉。 金说，这是他度过的最有意思的感恩节夜。饭后他亲吻了格瑞的脸颊，格瑞笑了。 比较奇怪的是那年的雪很大。他们纷纷扬扬的飘落到地面，在夜里旋转着下了一层又一层，却怎么也下不完。那段时间如梦似幻的苍白终日笼罩着小小的城镇，然后在不知不觉中，新年来了。 2005.01.13＿ 春天的时候，金的情绪化变得越来越严重了。 所有看过他的医生都说他病得不轻。格瑞不信。 金真的不再外出了，新放的玫瑰花凋落在格瑞的床头柜上，少年就蜷缩在那个只有一泓月光的小屋里，抬头看着窗外的星星，一看就是一整夜。 格瑞每天都会来看他，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好，他不愿怠慢了金，便接他去了那里。九数隆冬，惊心彻骨，金穿的厚厚的衣服，雪冻红了他的鼻尖，嘴里呵出的白气一团一团，笼成白乎乎的圈圈却又在瞬间消散。格瑞怕他受凉，就抱着他回了里屋，给他端了一大杯温热的鲜牛奶。 “格瑞，谢谢你。” 格瑞莫名其妙的有又想到了他早逝的孩子，他看着金天青色的眸，空调里的暖风吹起他额间的留海，他隐约看到了少年时代自己的微笑。 格瑞的疑心病又在作祟，他忍不住乱想，心里纠结矛盾，看着活泼依旧的金，停止了自己无端的猜测。 在格瑞面前，金总是热情又可爱，他把自己最好的状态展现给面前的人。少年很年轻，像是穆丝女神指间翩跹的蝶，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让格瑞为之沉迷。金的帅气来源于他清澈明亮的内里，他灵动的眉眼和玫红的唇。 格瑞没去应他那句话，他总觉得金充满感谢的话语不是对他说的。就像金时常看向他的蓝眼睛，那里面装着自己小小的倒影，他在对自己微笑时，格瑞总是看向他一对碧蓝的眼睛锕，他在对谁微笑呢？他透过了自己的面容，看到的是谁？ 这不重要。格瑞在心里直摇头。索性金没有介意他此时的失态，那孩子追随着天边的燕雀，他的目光从来从来不会长时间的停留在某件事物身上。 格瑞觉得，金的心病正在好转。而他（的情况）越来越差劲了。 每当金在外面玩回来后格瑞握着少年冰凉的指尖给那孩子暖手时，他会这样认为。金怕冷，但不厌雪，他在雪地里撒野，带着手套将雪球团好朝这边扔过来，一边打着喷嚏一边大笑格瑞的窘态，他是喜欢雪的。格瑞也很喜欢这样的金。 天气渐暖，春雪消融，大片阴沉的云彩散去，有微弱的天光明晃晃的透到金的蓝眼睛里，他好奇的跑去街上踩雪，被格瑞训了还厚着脸皮黏黏糊糊的朝他撒娇。 耳边唧唧喳喳的声音让格瑞有些头疼，他望了望天，然后捧起金的脸，噪音终于消弭了下去。金像是被这突然的主动吓了一跳，他金色的发乖巧的缩在格瑞的手里，蓝盈盈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又装作无辜的仓鼠的眼神，傻呵呵的直笑。 “……” 格瑞活了半辈子又哪里被人盯羞过，心神荡漾间他捂脸拉起金的手迈开长腿就往前走。心下的悸动让他脸皮子薄的要命，不用想就知道自己的脸肯定红成了西红柿。 这个认知让他有些挫败，只好安慰自己不与小孩子计较。 于是他们终于迎来了春天，这时候格瑞和金已经认识整整有六个月了。格瑞给他一整院的玫瑰花，很快的、很快就要开花了。 他希望能看到金的笑容，格瑞等这天也已经好久了。 2005.03.14＿ 他始终忘不了燃起的火舌舔舐过的每个角落，他忘不了火海里金的笑容，他忘不了自己未曾说出口的爱已成了遗憾。 一个月前的今天，是情人节。格瑞关了店铺带着金去了游乐园玩了一天，当天夜里，他脚踩着高塔送了金一块巧克力。虽然当事人摆着一张冷脸强行解释让金不要误会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但他通红的耳尖还是暴露了自己的小心思。 金又开始笑的花枝乱颤，他带着调戏意味的问格瑞:“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没有。你别多想。”格瑞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个爆栗，白眼都翻到天边了。 “啊，我好伤心。”金做出一副眼泪汪汪的表情笑的更厉害了。 沉默之中，他能看见对方弯起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灯光闪烁着映在那片醉人的眸里，转着转着变成了一纸玫瑰的温柔。 你能听见吗？有什么不可名状的东西悄悄的长出来了。 那天晚上，他们吻了彼此。没有人会不合时宜的主动说一些让他们如愿以偿的口头承诺，然后，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在一起了。 “咳咳，金……金！”小镇里的人都觉得他疯了，格瑞在失事的火场里死活都不出来，有好心人帮忙才强行把他拽出去。 他撕心裂肺的吼叫，如被困于绝境的兽，看到了那个像花一样的少年站在大火里静静地启齿: ……。 笑靥如花，面若春晓。金俊朗的面容在火花里格外艳丽，格瑞挣扎着离他越来越远，他看见了少年恍若隔世的微笑和他摆动的右手。 格瑞看见了金穿着他们初次相遇的黑白套头衫冲他笑眯眯地道别，那男孩站在了他此生永远都到不了的彼岸，四周灼热的火焰踊跃着窜进他的怀里，化成了格外刺眼的，鲜红的玫瑰花。 格瑞看见了少年的玫瑰和他的爱。 那天的火势格外的大，彻夜燃烧了整整三天才被消防队熄灭，但非常离奇的现象是除了格瑞店里周边的所有建筑物都没被波及。 人们都说格瑞做了孽。一传十，十传百的谣言到最后说以前一直跟在格瑞身旁的金发碧眼的男孩是成了年的妖精。 平时善良拮据的老板声誉大败，在新一轮的谣言还未波及到他本人的时候，他悄悄的回国了。 三月的玫瑰刚长出了一茬新芽，嫩红的花苞在心上人还未来得及看它盛开的全貌时被看不见的双手亲自摄去了根茎。未诞生的爱的花种腐烂在了泥土里，又在潮湿了环境下变成粉末消失了。 2005.06.16＿ “先生，您的这盆玫瑰已经活不回来了。它的状态很不好。”店里的老花匠摇头叹息。 “可是……” “或许那边的人已经不在了呢。” 格瑞直愣愣的看着头发斑白的老人，明明是六月流火的天气，却感觉一股冷意顺着脚底板窜上全身，他缓慢的吐息，捏着冰冷的指尖。 仿佛是大梦过后的一场感伤，他听到消息的时候还没从聒噪的蝉鸣声中反应过来，悲伤仿佛蔓延了一个世纪，很久以后，他才回过神。 格瑞对老人道了谢，抱着一盆枯萎的玫瑰，又回了家。他舍不得扔掉死去的花，只好端端正正的摆好，放在了阴暗潮湿的一角。 他平淡无奇的生活在一个月后又开始了。 不知道是因为花还是人的缘故，细密的疼爬满了格瑞的身体，他拼命地吃药，终日在纸上写写画画，该想着怎样才能做到梦中少年嘴里的“不忘”。 格瑞开始相信那小疯子的话，他努力回想着别人口中的故事，在暗影朦胧的傍晚也忍不住幻想自己过世的亲人和孩子，忍不住幻想自己这辈子唯一的爱人，忍不住幻想自己年少轻狂时还未实现的爱与梦想，可以永久的、长远的幸福且坚强的存活下去。 他缅怀着过去的爱，当他想再睁眼看看那个让自己魂牵梦绕的少年，却忘了他的脸，他终于开始遗忘。 他只能想起那人和春花一样缱绻的双眼，那其中的颜色比天还要青、比海还要蓝，笑起来的时候也是他最喜欢的模样。 20××.08.××＿ 格瑞的日记里记着他从小到大的很多很多回忆，他因此事曾不止一次的被金开过玩笑，然而再写起这个人的故事，他又想了好久。 他提起笔，改了很多次。 【我曾经，差一点就碰到星星了。】 他在日记最后这样写道。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