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爹爹的日常
第二日顾宸醒来时顾啸云还沉沉睡着，顾宸体谅他昨晚一时贪杯，倒也没有开口叫他，只是吩咐进来侍奉的侍女小厮们做事时安静些。这边顾宸梳洗已毕，仍是往常那副白衣黑发的打扮。殿外，已经有人将今日需要处理的事务和收集的情报一并送了过来。顾宸轻轻招了招手，那人略一犹豫，乖乖地将册子呈了上来。 顾宸坐在书桌前瞧了瞧，发现今日呈上来的都是些宗内的开销报账，或是和一些帮派家族之间互相合作的小事，这些鸡毛蒜皮的东西，以他的能力处理起来自然是绰绰有余。左右顾啸云也已经放权给他，顾宸虽对这类东西不感兴趣，但他也不希望顾啸云每日都那般辛苦，干脆就趁着对方未醒，替他处理起了这些东西。 又过了许久，顾啸云才从宿醉之中转醒，他眼还未睁，手却已习惯性地向着身边摸了过去，结果自然是摸了个空。他身边的被子里空空如也，一片冰凉。顾啸云心头一跳，心慌，恐惧，担忧，种种情绪一并涌上来，顿时激得他半点儿困意也无。顾啸云瞬间清醒了过来，他猛地坐起身，却听得顾宸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醒了？看来昨日的酒不错，让你一觉睡了这么久。” 顾啸云转过身，顾宸坐在书案后面远远地冲他笑了笑，顾啸云悬着的心猛然落了下去，他连靴子也来不及穿，赤着脚大步跨过来，像往常一般拥住顾宸，低声道：“宸儿，你吓了爹爹一跳，爹爹还以为你……” 顾宸对他这幅黏糊糊的作态已是习以为常，听了这话，他伸手在顾啸云后背上轻轻拍了拍，口中安抚道：“有你在这里，我还能去何处？倒是你昨夜饮得多了些，今日应当好好休息才是。” 提起昨夜的醉酒，顾啸云这才忽然反应过来，他昨夜虽是醉了，但有些记忆却是十分鲜明，尤其是昨晚顾宸难得流露出的温情和那个温柔的吻。想起那个吻，顾啸云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双唇，他恍惚觉得自己的唇上仿佛还留着那种温热柔软的触感。 顾宸在这边自顾自地替他处理宗务，那边顾啸云的脸却莫名其妙地红了。他俯下身，下巴贴着顾宸的发顶，语气犹豫之中带着几分莫名的羞涩，他低声道：“宸儿，虽说我是你爹爹，我们是亲父子，但……但若是宸儿想要，那我也……”说到此处，顾啸云声音一顿，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就更是低若蚊吟：“爹爹也……并无不可。” 顾宸：……？ 顾宸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顾啸云的意思，惊讶过后他便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他实在不太明白顾啸云的脑回路。顾宸抬起头匪夷所思地看向自己的父亲，却见对方双颊浮红，目光躲躲闪闪的，不敢与他对视。 顾宸心里又好气又好笑，面上却不作声，他安静地看着顾啸云。 顾啸云话说出口却久不闻回音，他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低头去看顾宸时，这才发现他的宝贝儿子正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顾宸捏了捏顾啸云的下巴，他撑着头注视着眼前这张清艳昳丽的脸，口中调笑道：“你每天都在想什么呢？快去洗漱。”顾宸说罢便唤了侍女进来，顾啸云茫茫然地站在殿内，任由负责伺候更衣洗漱的侍女在他身上到处折腾。他一开始不大明白，顾宸昨夜既然已经接受了他，为何今日他提起那件事，顾宸又是那种态度？直至梳洗完毕，混沌的大脑渐渐清醒了，顾啸云这才明白过来，昨夜那个吻其实只是顾宸安抚他的一种方式，这仅仅代表着顾宸心里接纳了他，心里有了顾啸云的一席之地，但这并不代表着顾宸对他有什么超出父子之情的想法。知道自己会错了意，顾啸云这会儿就有点尴尬了，对于顾宸方才调笑似的问题，他也呐呐地说不出话。但不知为何，尴尬之余，他的目光扫过顾宸漂亮的薄唇时，耳朵也跟着腾地一下红了。 顾宸：…… 顾宸挑了挑眉，随手合上最后一个账本，批阅过的册子被他码得整整齐齐的堆在书桌上。他伸手在顾啸云肩上轻轻拍了拍，面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算了，好好休息吧，想来近日你也很累了。” 顾啸云摸了摸鼻子，他见顾宸转身要走，急忙几步赶上去与他并肩而行，口中问道：“宸儿……你要去哪？” 顾宸侧头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似乎不大明白顾啸云今日是怎么了：“……自然是去泽兰厅吃饭了。难道你不饿？” “……”顾啸云此时也反应过来自己问出的问题实在是有些蠢，他只好闭上嘴和顾宸一起并肩而行，父子两人一同穿过亭台水榭，走过阁楼殿宇，路过的弟子和侍从皆是规规矩矩地向他们行礼问安，顾宸只是淡淡地点一点头，顾啸云则是心不在焉地应了几声。当二人坐在餐桌前时，顾啸云面上仍是那副威严沉稳的模样，桌子底下却悄悄地拉住了顾宸的手。顾宸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虽然顾啸云平时也喜欢缠着他，但今日显然是黏糊得有些过头了。顾宸默默地抽出了手，不想顾啸云又贴过来搂住了他的腰。顾宸忍无可忍，他伸手推了推顾啸云，沉着脸问道：“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顾啸云见顾宸似乎是有些动了气，这才老实了些。他乖乖地松开手，又拉着顾宸的锦袍期期艾艾地问道：“宸儿……你能不能再叫我一声爹爹？” “……就为这个？”顾宸听罢一时愣住了。他没想到对方一上午的反常原因竟是如此简单。 顾啸云默默点头。 顾宸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他眯着眼睛，审视一般地注视着顾啸云，犀利的眼神似乎要看进他的心底。顾啸云与顾宸对视时向来撑不了多久，不过片刻的功夫，他的耳朵便红了。一直到对方被他看得有些紧张了，顾宸才展眉一笑，口中轻声唤道：“爹爹。” 顾啸云愣了愣，接着笑眯眯地应道：“嗯。” “爹爹。” “嗯，爹爹在。” “爹爹。” “宸儿……” “爹爹。” …… 因为顾宸今日的温顺，顾啸云这顿饭吃得是心满意足，两眼放光，从开始到结束，他唇边一直都挂着笑，上扬的嘴角从未落下来过。任谁都看得出，宗主今日心情必然是好极了。宗主一高兴，连带着其他人也跟着沾光，不只是云宸宗的弟子和众多堂主下属，就连负责洒扫的下人，做饭的厨子，布菜的侍女都一并拿了奖赏。顾宸见他这样高兴也就不去阻止他偶尔的任性行为，更何况他也知道顾啸云这般作为归根结底也都是因为他。顾宸如今的性格虽有了些变化，可他并非无心无情之人，顾啸云这般毫无保留地尽心待他，他自然也会对顾啸云付以真心。 用过了午膳，顾啸云似是一时兴起，非要拉着顾宸一起去后山的丹枫亭下棋赏景，横竖顾宸如今是个闲人，干脆也就陪着他一起对坐手谈，以图消遣。两人的棋艺都不差，只是顾啸云时不时悔棋的毛病让顾宸十分无奈，每次对方悔棋，顾宸难免要说他两句，但顾啸云总是当时笑眯眯地应下，下次继续我行我素。如此循环往复，次数多了，顾宸也就懒得再开口，而顾啸云却总是乐此不疲。 两人的棋一下便下到了深夜，棋局结束时，满月已至中天。顾宸看了看天色，这才发现原来时间已经很晚了。顾啸云摆了摆手，待命的侍女利落地收拾了棋局，两人手拉着手，散步似的回到殿内。顾宸梳洗仍是顾啸云亲手替他来做，他替顾宸梳发的动作虽然有些笨拙却是十足的轻柔。两人入睡时他一如既往地紧紧抱着自己的爱子，顾宸已经习惯了他这般无微不至的照顾，若是有朝一日顾啸云不在他身侧，他反而难以适应。顾啸云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却还要固执地贴近顾宸，把脑袋埋到自己儿子的颈侧。顾宸也不推开他，反而伸手抚了抚他的长发。就在顾宸快要睡着时，忽然听到顾啸云轻声道：“宸儿……今日爹爹好欢喜。” 顾宸猛地睁开眼，他侧过头去，却发现原来顾啸云已经睡熟了，方才只是他的梦呓。顾宸看着沉睡的顾啸云，今日他那几声爹爹叫得顾啸云心花怒放，即使是在睡梦中，他面上仍是带着几分未消的笑意。顾宸看着顾啸云的脸，他也微微一笑，伸手捏住了顾啸云的鼻子。顾啸云在梦中皱了皱眉，却并未挣扎。顾宸松开手，口中轻声自语道：“很欢喜吗？爹爹。” 顾啸云兀自沉沉睡着，并不作答。但顾宸心里却已有了答案。他翻了个身，第一次主动拥住了顾啸云。月如银盘，星如碎雪，金风习习，吹动秋菊红枫。华美的象牙床上，父子二人紧紧拥在一起，三分相似的眉眼中皆染着笑意，树枝上传来几声啾啾雀鸣，像是在为两人祝福，又像是在替他们庆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