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

    入夏后天变的极快，前一秒还是艳阳高照，下一秒便阴云滚滚电闪雷鸣起来。

    整个天空都被晦暗磅礴的雨势包裹着，山峦之上像是罩着一层雾气，隐约能瞧见山脚下坐落的一个小村庄。

    坐在屋檐下无声抽着旱烟的陈有福抬头看看天，雨点噼里啪啦砸在泥土里，溅出的泥点子打在他看起来不知是脏还是黑的脚背上。陈有福今年恰好六十整，脑顶上稀稀拉拉的头发几乎全白，满脸沟壑，看上去比同龄人老上不少。

    没一会，一个披着蓝色塑料雨衣的男人出现在陈有福的视野中，他步伐轻盈矫健，很快就走到院门前，褪下雨衣之后便能看清那是一个身材挺拔精瘦的少年，有着一副狼狈姿态下也挡不住的好样貌。

    陈有福嘬口烟，对他没什么好口气，“说好一月回来一次，你自己算算过去多少天了，咋个不死在外面算了。”

    被数落的少年一点也不在意，将雨衣扔到一旁，从缝在衣服里面的口袋里翻出包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塑料袋递给陈有福。

    “俩月一共八百。”

    陈有福那双始终浑浊的双眼在这一瞬间才终于亮了，将旱烟夹在膝盖里，咧着嘴直接把塑料袋夺了过来，拆开后里面是红红绿绿的票子，陈有福往手心里唾了口水，仔细数了两边后把钱朝裤裆里一塞，半是不满道：“这点子钱哪里够给老大买个媳妇，还差得远哦。”

    陈有福想起村东头陈胖子之前的提议，低头吸了口烟，闷声道：“也有两月了，陈月肚子一直没动静，你这回来也没个点，我啥时候才能抱上孙子，你不在的时候就她跟老大过得了。”

    话音刚落，陈有福结结实实吃了一脚，朝地上一倒。

    “哎哟，陈亮你个小畜生。”陈有福痛骂。

    陈亮蹲下身，揪着陈有福单薄的衣领，几乎是发狠一般说：“你他妈要是再敢动这个念头，我弄死你。”

    陈有福一时被吓得讲不出话，面前眼前这个少年又一次生出一股窝囊的无助感，陈亮长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面对他的棒棍开始反抗，他也老了，从他要走陈月的那天起，陈有福就知道自己弄不过陈亮了。

    陈有福眼皮一翻，也不知他怎么想到，脸皮是一点都不要了，“哎哟喂，这日子没法过了，小子打老子了！”

    门口的动静终于将屋里的几人给唤了出来，最先出来的是个走路一瘸一拐的男人，这时陈亮已经放开陈有福，准备进屋，两人险些撞上。

    兄弟俩之间有一种说不上的僵硬感，陈阳眼神晃了下:“跟爸吵架也不能动手啊。”

    陈亮冷哼一声:“没动手，用脚踹的。”

    他的毫不掩饰让陈阳语噎，幸好一道轻柔的女声打破二人之间尴尬的气氛。

    “二哥。”

    陈亮看到来人，自身竖起来的厉刺仿佛一瞬间软下去，漆黑的眼落在她身上很难在移开，陈月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递给他一块干毛巾后说：“先洗洗吧。”

    听到这话陈亮意识到自己是冒着大雨翻山越岭回来的，此时他的样子落在陈月眼中和落汤鸡没什么区别，这会全然没有之前对陈有福的戾气，低低应了声好。

    雨势只是这一会的功夫就小了许多，陈亮在院里压了桶净水兀自去冲澡，压根懒得理会还在那里装疯卖傻的陈有福，另一边的陈阳去扶陈有福反而被人嫌弃的推开。

    陈有福坐在地上，像是真的委屈了，拍着地嚷着哭腔：“哎哟，命苦哦，养了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连个小畜生都制不住，老子把他养大，他敢对老子动手，还有没有王法了，命苦啊，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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