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君多采撷
愿君多采撷
全依依中考发挥失常，确切的说，语文作文没有写。因此，原本笃定能进重点班的她，只是堪堪踩了一中的线，最后被划到了四班。 虽说江晚亭从不在意她的成绩，可是中考失利对她来说是不小的打击，因为周谦文会过问。他会在某个日子突然推门进来，带着给她买的礼物和江晚亭的绣球花，问她：“最近过得好吗？琴练得怎么样？学习成绩呢？” 她渴望这样的时刻，在被江晚亭视如空气的那么多年里，她迷恋周谦文对她的每一次询问，每一次因为她取得了进步而对她绽放的微笑、予她的奖励。 然而，周谦文也是她中考失利的症结所在。 那次周谦文一如往常消失了一月有余，她在逐渐习惯的失落中日复一日地进行自己的生活：练琴、备考、与江晚亭相对无言。直到中考前一晚晚饭时，江晚亭突然对她说：“你要见周谦文吗？可能是最后一面。” “为什么？你什么意思？” 她完全理解不了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听不懂，甚至觉得江晚亭是故意不想让她去参加中考。 “他明早手术，”江晚亭似乎在思考怎样用最少的字把整件事说清楚，“胃癌，得切除一部分胃，也许有再也醒不过的风险……” 说到这里摇了摇头，好像是后悔告诉她这个消息了，“我不知道。” “他在哪个医院？” 她站起来，抓起手机要往外走。 “现在不行。” 江晚亭没有看她，语气也是一如往常的不容置疑。 “我要见他，就现在。” 她很多年前就发誓再也不要在江晚亭面前哭了，可是此刻的眼泪根本不受她控制，“江晚亭我求你了，妈，我求你了，你告诉我他在哪个医院。” 也是很多年前，她就再也没有叫过江晚亭妈。 江晚亭似乎被这个陌生的称呼震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冷淡：” 明早十点半手术，十点你可以见他，其他时间都不行。“ 她放弃了求她，孤身跑了出去，初夏的夜风带走她的泪意，她在毫无方向的不知所措中意识到：她没有任何可能自己找到周谦文，以及那个只有明早那半小时她能见周谦文的缘由也在她心里愈发清晰。 她不想要这样的施舍，她得赌一把，赌周谦文会平安度过手术，赌她的生活会恢复如常。 中考当日，她努力把头埋进考卷题目，却在构思作文时没能拦住思绪决堤。 周谦文在病床上，常年折磨他的胃痛原来已经恶化成了胃癌，他是不是浑身插满了管子，他打了麻药吗，现在病情到底是什么程度了，医生可靠吗，治疗风险有多大，他真的会……再也醒不来吗？ 时钟指向十点，她突然站了起来。 ”同学你干嘛？你……“ 监考老师被吓了一跳，却在看到她的脸那一秒住了口。 那应该是全依依这一生最丑的时候吧，为了坚持前半段的考试，她不自觉地将自己的嘴唇咬得全是血，此刻的头发凌乱，满脸涨红，泪如雨下：”老师我爸爸在做手术，现在……马上就要进手术室了，你可不可以帮我交卷……不交也可以，我现在必须得走……我得，去见他……“ 没有人知道那个从考场中痛哭着飞奔而出的女孩身上发生了什么，可是那些经过她的人或许能猜到，她要去见一个对于她来说至关重要的人，这个人太重要了，去见他这件事太紧急了，重要得她可以将中考抛之脑后，紧急得她来不及将卷子交上去。 手机在带队老师身上，她跑到电话亭里，拨通了江晚亭的号码：”他在哪里？“ 江晚亭似乎对于她的来电没有任何惊讶，语气平淡地告诉她：” 手术提前了，人已经推进去了，回家吧。“ ”他在哪个医院你告诉我啊……我要去等他……我都跑出来了……你告诉我啊，我一定得见到他的……“ 她跌坐在地上，仪态全无地抱着听筒大哭。 ”见不到的，回家吧。“ 听不出任何语气。 ”我要去等他！你听不懂吗？你告诉我他在哪个医院，我去等他，我得看着他从手术室里出来！“ 她愤怒地喊叫。 ”全依依，“终于在江晚亭的声音里听到了一丝恼怒，”你有这个在手术室外等他的资格吗？“ 像是叹了一口气，江晚亭把这句话说得很轻，尽管砸在她心上是惊天巨响。”回来吧，我在家里。“ 江晚亭，你为什么恼怒？因为你也没有这个资格是不是？ 好在全依依还是进了一中，只要在前几次月考稳定居于前几名，还是有机会进林老师的重点班。周谦文也从那台手术中醒了过来，送了一台新手机作为她考上重点高中的奖励。 全依依常年有睡眠问题，可能是遗传自江晚亭，毕竟在夜凉如水的夏夜里，她温书至深夜起身喝水的时候，江晚亭也往往没有睡。距离第一次月考还有半个月，全依依望着指针指向三点，明天是迎新晚会得上台，看来还是得睡一会儿。熄了灯上床酝酿睡意，察觉到隔壁江晚亭的房间也关上了灯。 迎新晚会的表演还是很成功的，只要把笑容挂在脸上，再疲惫的底色都会被她明媚的笑容盖过去。拨完最后一弦，她施施然鞠了一躬，听到台下排山倒海的欢呼。 她很享受这样的时刻，来自陌生人的认可与赞美让她能确认自己的存在，这是她坚持把古筝学下去的原因之一，尽管她一直很抗拒自己越来越像江晚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