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雪儿参加了学校的一个极地科考项目，为期两个月。临行前，她和康利准备在家举办一个小而温馨的送别派对，白天邀请他们的父母一起共进午餐，晚上则是发小朋友们的聚会，接着第二天，雪儿就会坐上离开曼城的飞机。

    康利觉得这样安排太赶，要么分两天，但是看到雪儿焦头烂额熬夜赶论文的样子，觉得把时间压缩利用好也可以。

    晚上，莉莉丝和诺亚一起来的。莉莉丝还带了一大包东西，大到速干衣冲锋衣，小到无线通讯设备和应急药物，零零总总，嘱咐雪儿都收到行李箱里。

    雪儿感到头大，说再放进去就超重了，她不是去荒野冒险，有专业团队带领的，让莉莉丝不用担心。

    诺亚半吃醋半开玩笑地说：“我每次出远门就不见你这么担心。”

    莉莉丝随口敷衍一句：“放心，你死在外面我会去给你收尸的。”

    没过一会儿，门铃又响起，康利去开门，看到门外站的是苏珊娜，她的脸蛋冻得红扑扑的，发梢还挂着雪花。

    康利有些意外，本以为只是四个人的聚会，不知道苏珊娜也会来。不过，来者皆是客，康利连忙请她进来。

    苏珊娜道了句谢，并把礼物递给康利，跟着他一起进去。

    苏珊娜以为雪儿家会是和莉莉丝家差不多的豪宅，实际上只是个住宅楼里普通的三居室，屋子里装饰温馨而有爱，满满当当却又秩序井然，装饰柜里放着各种各样的纪念品，沙发背上堆满玩偶，还有两只胖猫在打盹。有一面照片墙上贴满了雪儿和康利的合照，他们的足迹遍布大半个世界，透过照片上的笑容就能感受到他们当时发自内心的爱意。

    相比之下，莉莉丝的新婚豪宅就像个空壳子，大而荒凉。

    可让苏珊娜选的话，她还是想住在豪宅里。

    这次的聚会显然比新婚宴会要轻松随意许多，大家就窝在沙发里闲话家常，喝热红酒，吃披萨，水果和蛋糕。

    苏珊娜不太能听懂他们某些亲密的话题，那是积年累月培养出来的默契感，她作为一个突然闯入的外人，实在难以融入。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今晚，她觉得诺亚似乎离她很远。

    诺亚一直坐在莉莉丝身边，兄妹俩非常自然地挨在一起，莉莉丝吃剩的半块披萨，诺亚会拿起来咬一口。

    雪儿是话最多的，她看上去精力旺盛，热情充沛，她注意到苏珊娜有时会跟不上他们的笑点，会把话题带向苏珊娜，问她的兴趣爱好。

    诺亚说：“苏珊娜的音乐品味蛮不错，上次让她帮忙听了个小样，那首歌做完以后效果确实不错。”

    苏珊娜马上打起精神来，谦虚又得意地笑笑，和诺亚打趣：“是吗，那你是不是该付我点顾问费？”

    诺亚摸摸下巴，装作思考的模样：“等专辑发行后，我可以送你一张签名版，不知道你喜不喜欢那位歌手。”

    苏珊娜摆摆手：“我开玩笑的啦，朋友之间帮忙，都是小事。”

    酒足饭饱，莉莉丝靠着抱枕，双脚搭在诺亚腿上休息，百无聊赖地刷手机。

    苏珊娜坐在斜对面的单人沙发上，不自觉揉捏毛毯边的流苏，斟酌半天开口说。

    “你们兄妹感情真好，不像我跟弟弟，老是打架。”

    莉莉丝嗤笑一声：“我们也打架，从小打到大。”

    诺亚问：“你怎么回家，要帮你叫车吗？”

    苏珊娜迟疑道：“嗯……你们几点走？可以顺便送我回去吗？”

    诺亚摇头：“我们不走了，我们就睡这，明天一早送雪儿去机场。”

    “噢……”苏珊娜没料到这出，也是，他们几个都是发小，借住一晚都是平常事，可她就不能厚脸皮地赖在这里了。于是苏珊娜只好说：“那我现在叫个车。”

    厨房里，康利在洗餐具，雪儿把吃剩的食物倒进垃圾处理器里。

    雪儿凑近康利，小声说：“我敢打赌，苏珊娜绝对对诺亚有意思。”

    康利没有很惊讶：“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雪儿皱眉：“你跟我都清楚，诺亚心里有谁。”

    康利：“成年人之间你情我愿，这种事情我们管不好的。也许有新的感情对诺亚来说是好事。”

    雪儿轻微摇摇头：“我不这样觉得……诺亚一回来就找我们问莉莉丝的事情，而且，他们这些年根本就没有分开过，怎么可能放得下。”

    “但是莉莉丝已经结婚了，不是吗？”

    “她结婚是为了珍妮，不是为了自己。我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们，你看看他俩的状态，显然又藕断丝连了。”

    康利无奈地点头：“是啊，只有那个傻姑娘看不出来。”他疑惑道，“你邀请她来的？我们今天不是私人聚会吗？”

    “我不知道啊，莉莉丝最近和苏珊娜走得很近，应该是她叫来的吧。我只是……不想让苏珊娜受伤害，想提醒她及时止损。”

    “亲爱的，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是老话说得好，好心会办坏事。我们毕竟和苏珊娜不熟，还不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人，造成误会怎么办？况且，我相信诺亚会有分寸。”

    雪儿终于妥协：“……好吧，你说得对。”

    深夜十点，苏珊娜叫的网约车快到了，雪儿送苏珊娜出门，陪她在路边等了一会。苏珊娜祝雪儿一路顺风，科研成功。

    雪儿感激道：“谢谢，我会带着你的祝福努力学习的！”

    苏珊娜开心地说：“等你回来以后，可以给我讲讲南极的风景吗？我真的很好奇。”

    雪儿点点头：“当然，我们还可以叫上莉莉丝，一起逛街。她老是说，我把学业放在第一位，把康利放在第二位，第三位才是她，搞得她很寂寞呢哈哈哈。”

    苏珊娜也笑起来：“我看，诺亚和她感情很好啊，莉莉丝应该不会太寂寞吧。”

    雪儿干笑两声：“是这样说没错。”

    “你们这么熟，可不可以告诉我，诺亚确实是单身吧？”

    雪儿犹豫两秒：“苏珊娜，我真的觉得你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把你当朋友，所以想告诉你一些建议，希望你不要介意。”

    苏珊娜的笑意凝在嘴角：“我不会的。”

    雪儿说：“诺亚，从小我就认识他了，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花花公子，风流债无数，我劝你不要对他投入太多感情。”

    “啊哈哈，真的吗？”苏珊娜尬笑。

    雪儿反而严肃起来：“真的。你这种类型，根本驾驭不了他。而且，他也不会喜欢你。”

    宛如当头泼了盆冷水，苏珊娜僵在原地。

    两声汽车喇叭响起，网约车缓缓停在她们旁边。

    雪儿拉开车门，送苏珊娜上车。车里开着暖气，可苏珊娜还是感觉脚下发冷。车窗外，雪儿友好地冲她挥挥手，口型说着拜拜。

    苏珊娜勉强笑了笑，心头震荡着雪儿那句“他不会喜欢你”。

    她凭什么敢这么确定？

    苏珊娜回想起今天种种，她确实是上赶着来的，因为听莉莉丝随口提过一句诺亚也会来，她就记在了心上，特意寻来。

    然后，在聚会上，她就像个游离在外的傻瓜，费劲而笨拙地想融入大家，然而她精心修饰的一切，都被雪儿一句道破：你这种类型，他不会喜欢的。

    言下之意：她这种平凡又普通的女孩，配不上他的。

    苏珊娜无力地靠在车窗边，窗外色彩绚丽的夜景逐渐变成模糊重影的光斑。她抬手一抹，原来是眼睛湿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