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会吃醋的

    1.

    我问出了我现在唯一关心的话：“文言文还是白话文……”

    扶贺勾勾唇角，笑吟吟道：“你觉得呢？”

    我不要我觉得啊！我简直要晕过去，两眼发黑：“不会、不会是……”文言文……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杀了我啊啊啊！！！

    一万字的文言文你还不如直接让我死！你直接杀了我都比这个干净利落！早知道就让夏辞道君直接把我弄死得了！！

    扶贺笑眼瞧着我，随后忍俊不禁地屈指弹了下我的眉心：“白话文白话文，逗你的。”

    我顿时如释重负，然后反应过来一万字就算是白话文也已经很多了。可恶！这就是正科的代价嘛！

    幸好本真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因为拖延症时常把书面报告的难度从中等拖向地狱，问就是无中生有的一把好手。

    2.

    我带着扶贺走到小竹楼，谢云湘在院子里望着树林，听到了我们的动静，眼珠平移转动，再偏过头，面朝着我。

    他怔怔半晌后，几步上前。栅栏的木门我出去时就没有关，但谢云湘仿佛没有注意到，把门打开，无声无息地注视着我进门。

    我眨了下眼，给扶贺找了个位置让他坐下，然后走到谢云湘面前：“你怎么啦？”

    谢云湘忽然抬起手，用手背掩住眉眼，一言未语，青衣修饰着肩膀瘦削单薄，指节白皙如瓷，脆弱不堪。

    我歪歪头，仰着脸，忍不住更嗲地问：“你怎么了嘛？”

    “没……”没事。没事的。我没事的。谢云湘颤着声只挤出了一个开头，啜泣般地吸气，转瞬即逝的破音迫使他停下了话语。

    他沉默着遮面整理好神态，放下手，眼睫轻阖遮住眸色水光，抿出微笑，低声道：“我给你惹麻烦了，我怎么样都可以，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帮你写报告，你不要、不要和别人说我不喜欢你……”

    谢云湘什么都听到了，他清楚地知道她只是不想惹麻烦，但脑海里又不断地响着她的话，眼前水雾朦朦胧胧，仿佛天色暗淡许多。

    她的眉眼如笼迷障，好像在冷冰冰地看着自己……

    谢云湘的嗓音越来越轻，翡翠眸微微睁大，最后，他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又问了一声：“好不好？”

    3.

    我对着谢云湘失神般的精致容颜倒吸一口凉气，伸出手揉了一下自己的心口，然后非常刻意地将手重新放置，搭在了他胸膛上。

    我一脸心疼地替他揉心口，交领的青衣领口微松，视线钻进领口，余光看见的却是里面的白衣内衬。

    我：“……”

    难掩失望，但在谢云湘绝美的眉目间再度振奋，拍拍他的肩头：“不要难过啦！没关系的，我可以自己解决的！”

    谢云湘捉住我的袖角，拇指和弯曲的食指把我的衣袖牢牢锁住，垂首不语，只是拿捏摩挲着布料。

    “我想帮阿月，阿月对我提要求吧……”

    他的手腕处的琵琶袖用白布束好便于行动，腕骨凸起漂亮骨相，指节也匀称秀美。

    我握住他的手腕抚摸，柔声细语：“你会帮到我的，不要难过啦。”最好他能流个眼泪，这样我还能擦擦美人的珍珠泪……

    4.

    扶贺一坐下来就扭头仔细瞧了几眼摇椅上的傀儡，越看越眼熟，嘶了一声后，用手扶着额角有一搭没一搭地回想——

    嗯？

    嗯？？！

    这不是白露的神经病初恋吗？？？

    扶贺转而眯着狐狸眼把那个傀儡仔仔细细地上下端详了一遍，确定自己并没有认错。

    难道是襄云道君替她修缮了傀儡？倒也还挺大气，换本座才没心思给她的白月光留念想呢……啧，没良心的死丫头。

    谢云湘还能真疯掉不成，哄什么哄，一声声的听得心烦！

    赭红缀金的指尖虚点，一红紫偏光绫罗团扇凭空执于手心，扶贺轻轻摇扇，耳畔萦绕着白露哄人时甜腻嗲嗲的嗓音，越扇越躁，干脆将扇子啪嗒搁在石桌上。

    “可以了，不干点正事？”

    4.

    我哄谢云湘哄得有点上瘾，仙君像个懵懂的梅花鹿，摸摸碰碰都好乖。

    结果扶贺一开口就让我一个激灵，我心虚地回头瞅他，果然获赠了扶贺的冷笑。

    我麻溜地松手，这么一会儿我已经狠狠揩够了油，完全能够做到视美色如草芥！

    我一屁股坐到扶贺对面，招呼谢云湘也坐到石凳上，三个人围着石桌绕成一圈。

    桌面上的灰不知何时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只放着一面花团锦簇红紫配色的绫罗团扇。

    5.

    我掏出纸笔：“我要开始列大纲了！”

    第一部分，开头交代背景和现状，穿插五百字左右的环境描写，再用五百字外貌神态描写。

    第二部分，描写对话，越长越好，直接引用，最好能怒水三千字。

    我浅编了框架，然后打算再水水：“你们聊个天吧。”

    “……？”扶贺，“聊什么？”

    谢云湘：“想聊阿月。”

    扶贺面不改色，指尖重叩石桌：“阿月是谁？”

    谢云湘弯唇，眼里闪烁温和笑意：“是白露。合欢宗的白露真人。”

    “我是她师尊，都不知道她居然还有这种名字？”扶贺嗤声，指尖拨弄团扇的玉骨长柄，将其拿起，漫不经心地赏阅织金花纹，“还是说——”

    “这是道君，对魔尊不夜天的称呼？”

    6.

    谢云湘稍有惊讶，似乎没想到扶贺居然会说到这一层，但他旋即重展笑颜，笑意不减半分，反而更添醉人甜蜜，满目温柔地凝望着我：“只要她愿意，生生世世，都是我的月亮。”

    我差点被口水呛到，尴尬地对着扶贺笑了笑。

    对上他不善的目光，我心道不好，又紧急低头，两耳不闻男人事，一心瞎掰报告书。

    扶贺瞥了瞥我，对谢云湘的话语心中冷笑。他把玩着团扇，淡淡：“她在合欢宗长大，从未踏入过魔域一步，也没有魔尊不夜天那运筹帷幄的本事。道君高看她了，还请回吧。”

    谢云湘的目光就没有从我身上移开过，柔情似水地说：“她还小呢。”他温和地回忆道，“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也是一腔意气……”

    扶贺不欲再听，眸中冷色愈凌，艳色指甲掐着扇面，语气掺着几分狠意：“够了！”

    谢云湘一怔。

    “道君。”扶贺一字一句道，“她不是你的阿月，也不是那个已经魂飞魄散了的不夜天。”

    “拿活人当死人的念想。”

    秾艳美人朱唇轻启，绫罗红紫扇掩了下面，眼中笑意不达眼底，言语更是如冰。

    “很可笑，不是么？”

    7.

    谢云湘脸色煞白。

    他睁大双眼，睫羽颤抖，唇色发白翕动，望着我拼命地摇头。

    我真怕谢云湘捅死扶贺，赶紧悄悄从桌子底下摸索了一下，拉住他的手，安抚式地与他十指相扣。

    谢云湘死死地攥着我的手，轻轻地颤抖，我一边拍拍他，一边去瞪扶贺。

    你不要命啦！！

    扶贺脸一撇，不理我。

    “扶贺明明已经是大孩子了，”谢云湘握着我的手，温润的嗓音发哑，耳垂上洁白无瑕的珍珠沾着干涸的血迹，轻言轻语，“为什么要这么不礼貌，为什么……”

    “咳！咳咳咳！！！”

    我捂住嘴使劲咳嗽。

    谢云湘果然被我吸引了注意力，一脸担忧地看着我：“你怎么啦？是不是口渴了？”

    可不能再让他们继续聊了！再聊要出人命了！

    “感觉字数还是不太够，我打算走下平民化路线，什么扶贺真君带襄云道君体会风土人情，我们去九重莲走两圈吧。”

    我扯了把打了草稿的纸张，警惕地对扶贺叮嘱：“你别给我搞事啊，我写报告要拍照的！”

    8.

    扶贺和谢云湘被我一齐赶了出去，沿着山路而下，门口挤兑了一堆长枪短炮的专业人员，留影石简直布满天际。

    “襄云道君这次来合欢宗是为什么？”

    “关于气候保障青云谷和合欢宗打成了新协议吗？”

    “襄云道君……”

    “扶贺真君……”

    谢云湘茫然，扶贺皱眉，两人被团团围住，而我大喜过望，一溜烟就跑了。

    9.

    就在我穿过人群之际，一个红衣锦缎的貌美少年站在人墙之后，食指微屈至于唇瓣，似是思忖模样。

    赵绯带了个红玉额饰，如一点朱砂，琥珀眸一转，正好瞧见了我。他半是惊讶半是笑意，放下手，朝我走了过来：“今天襄云道君来啦？无相峰人好多，我本想等你的，结果真的好巧呀。”

    是啊人好多啊——你们怎么都一个个过来啊！！好可恶！！！

    “师妹，你要去哪里呀？”赵绯笑嫣嫣地说着，娴熟地朝我伸手，轻轻牵住了我，“你都没有回我的灵犀消息……”

    “我今天有点忙啦。”

    赵绯嗯了一声，食指和中指粉嫩的指尖挠了一下我的指缝：“好，你忙完就好。师妹要不要去同花馆呢？他们今天出了新菜式。”

    我想去找张含水，写报告和姐妹的小糕点最配啦：“我今天还要写报告呢。”

    “诶……”赵绯眨眨眼，“我下山的时候看见小楼回来，他是不是找你啦？”

    我：“……”

    赵绯笑着摇了摇我的手，低下头想和我贴贴额头，结果那红玉的额饰挡在了我们之间。他唔了一声，郁闷地吹了口气，晶红额饰摇摆。

    “师妹陪我去吧，”赵绯软声，“不然我也是会吃醋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