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嗓子:“兄长这是说的哪里话……”“你从入将军府起,便肩负接掌卫家军的重担,这具担子有多重,我又何尝不知。压了你十余年,本以为你长成了,上又有父亲顶着,总要松和些,却不想如今还要再以一己之力挑起卫家军与卫氏满门的沉冤。长恭,这些时日如若教你难做,是我意气用事了,只是我意难平的,长恭,你真的爱连笙吗?”他忽然侧过头来,定定望向长恭。红灯笼映得他的面上同样略有微红,终于长久来的心结,今夜借了一点酒意,直抒胸臆摆到他的跟前。长恭一怔,抬头迎上他的目光。青眸眸深似海,蕴藏暗潮与波澜,却因夜的漆黑而收敛出平静假相,只那目光审视一般,落在他的眼里,像是要将长恭望到底,望穿。长恭迎着他的目光,有些不忍,却也到底还是认真而笃定地答了他,一个字:“爱。”于是那片海潮忽起了汹汹。是静夜里的风暴,裹挟骤雨,刹那惊涛骇浪而来,呼天啸地。盯着他如汪洋孤舟,就要将他卷入万丈深海里去。然而眉心一结,眼里霎时起的茫茫薄雾,却又盖住那片汹涌海啸。骤然停了。眨眼起,眨眼息。青眸瞬而又淡了下去。长青收回目光,倏忽抬头,望向远天。沉默半晌,忽而才缓缓叹道:“我初见连笙,便是你带她回府那一日。”长恭端着酒坛子,只凝眉望他,沉默不语。“那一日,我在父亲书房中,见她随你进来,也不知怎的,竟却觉她似曾相识。分明这一生囿于轮椅上,囿于卫将军府里,不曾走过万千世界,也不曾见过府外旁人,却会觉得与她相识已久,仿佛冥冥当中早已见过。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笃信,只知道自己对她分外在意,许是想要从她身上找到一点答案,想要印证自己并非妄念而起,于是留意了她一举一动。”“那阵时日临近年关,她总躲懒于树上,常常就躲在我的院子旁边。我日日抚琴,却是一心从未放在琴上,直到那天年关。”“正是两年前的除夕夜,我见她闷闷不乐从席上退下,便也跟了出去,发现她独自一人坐在树上发呆,心中一念起,便去同她说话。却也正是那一晚,她告诉我,她入将军府,是为了寻人,说她来寻一位十六年夜夜入梦的故人。”长恭心中倏忽一动,眼里悄然泛起一抹柔色。“当下我还痴心以为,她要寻的那人是我,正在满心激动,以为自己得了答案,却不想……”长青忽而一声苦笑,回眼来望向长恭,“是我自作多情了,长久以来明知她对你的心意,却仍然为着一点执念放不下,只一直按下不表,以为默默对她好就罢了。可是真见到你们在一起,却仍是心有不平。说起来,我还应当同她道声恭喜的,她来寻你,终究是寻到了。”他望向长恭的眼神,笑而凄苦,带些自嘲,带些羡慕。长恭一时竟又感到诸多不忍。他也不知怎的,忽然鬼使神差低了头。许是今夜长青一番自白给了他的些许胆气,许是酒入愁肠辗转绕起千千结,郁结心中,只想要一同他吐为快,于是心底蓦然竟也涌起一番话来。这番话在他心中压了许久,无人可诉的,竟不想会在此夜,借了酒胆,蹿上心头。长恭埋着头低低地道:“我曾与她说过会娶她。”“……”长青闻言一怔,正在两眼惆怅不知该如何作答之际,却又听他继而埋低了头,黯然自语:“可我答应她的,是到战事结束,若活着,便娶她。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否活到那一天,若真有那样一天,我死在战场之上,”他蓦然抬起头来,两眼直勾勾地盯住长青:“若我死了,连笙还是,要拜托你……”长青惆怅的双眸刹那更深了些,刚要张口问他是在胡说些什么,却不想猛然竟会听见身后一声叱喝,连名带姓,带了极端愠怒的一句:“卫长恭!”他二人登时回眸,便见石栏底下,一脸怒容的姑娘立在雪地里。白雪映出她眉间朱砂火红,此刻便如眼里怒火中烧,带火般红。第88章卷十六起事(叁)连笙原是想与长恭一道守岁的,离席后又悄悄去了他房中找他,却不想竟就撞见他提了酒去截兄长。连笙一时心中好奇作祟,便跟了上去,没成想这一跟,会跟出连日的火冒三丈来。她站在石栏底下,听见背倚石栏的长恭低声说,若他死去,连笙便拜托兄长……酒后话里还透着醉意,可一番酒后坦陈,在连笙听来,却是长恭发自肺腑的真言。他是抱着必死的信念要战死在沙场上,哪怕说要娶她,也不忘加上一句等到战事结束。他哪里是真心要娶,他早已将一生性命付与沙场,知道沙场之上刀剑无眼,以至于连身后事都替连笙安排好了。托付给兄长,可笑,连笙将自己锁在房里,气得抄起酒坛子便摔。那两坛子酒,原是备下欲与长恭守岁小酌使的,如今恨不能摔它个干净。酒坛子“哗啦”一声被她砸碎,烈酒泼得满地都是,腾起酒气也熏着眼睛,辣得很。连笙气不过,又抄一坛狠狠摔到地上。原他私心里是这样想的,战死又有何妨,还要将她托付给别人!长恭在房门外叫了一宿的门,连笙只当自己听不见。敲门声空空空地响了一夜,这一宿便直到天亮,敲门声才停。连笙坐在床上捂着耳朵,渐渐感到外头似乎没了声响,于是蹑手蹑脚地下床,从门缝里偷偷往外瞧去,却才发现长恭已然走了。“走了!走了就别再来了!”连笙气极一推房门,蹬掉鞋子闷声便钻回床上去。昨夜除夕,平白无故生了一场大气,竟真就白白熬了一夜。岁是守到了,人却也守蔫了,连笙回床后蒙着被子,不多时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这一觉就直睡到了晚饭前才起。起来仍然不见长恭的人,连笙私心埋怨愤恨,赌气不见就不见,干脆连饭也没去用。可真到夜深后,她偷偷瞧着长恭卧房的方向,房门紧闭,房中却是半盏灯火也无,心里终究还是放不下,披衣出门。房里没人,她拐道出了院子,脚步鬼使神差一般,不由自主便往他们素日用于议事的偏殿里走。然而才走了没多久,迎面竟然撞见一队人马过来,领头一名大将,却是单庭昀。连笙刚要调头回去,已然先被单庭昀喊住:“连姑娘。”见被逮了个正着,连笙不得已站定回过头来:“单将军。”“连姑娘深夜怎还未睡。”“单将军不也大半夜的还在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