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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恭走近后,先是面向卫大将军行了个礼,道声“父亲”,卫大将军将头一点,他才同连笙打了声招呼:“来了。”“嗯。”连笙双眸含笑脉脉。一路瞧着他过来,终于站到了近前,见他黑了,脸上沾着尘土,还有些脏兮兮的,下巴上悬着尚未落地的汗珠,汗水已将衣领浸湿,再走近些,可以闻见他身上汗味,是烈日沙场的味道。长恭皱了皱眉,问她:“为何不直说找我,还要惊动父亲?”连笙尚还未能回答,却先见到身旁卫大将军行前一步,将话锋截了去:“是我方巧无事,才没让底下人知会你。”长恭应一声,正在低头,便听卫大将军又道:“既然你们有约在先,我便不碍事了,你们自便,我去场中看看。”他说时语气柔和,说完便往校场上走,长恭显然对他这份和颜悦色略有诧异,但也还是抱了拳恭送:“是。”待到卫大将军走远了些,他才回正身子,问连笙:“你与父亲说什么了?”“什么?”连笙对他忽起的疑问一头雾水。“总觉父亲,与往常有些不同……”长恭话里的敏感和敏锐,连笙立时便想起方才行到校场前,卫大将军神色黯然的那一番话。卫大将军许是一时感怀,连笙也不好再多揣测,便随口打了个哈哈掩饰过去,而后改口道:“既然大将军允了,咱们便别耽误,还是先谈正事吧。”长恭闻言神色一凛,继而道:“好。”半个多月前,长恭从刑部回来,得知十多年前调了贺仲龄入京的竟然不是秦弘道,而是左相秦汝阳时,正满心震愕,偏他即刻就要离京回营,便在临行前嘱咐了连笙去查秦汝阳的生平往事,约好查完以后,北境军营见。于是连笙在六部往返了半个月,终于偷完秦汝阳的所有卷宗,誊了满满的一册,便带了册子来北境找他。连笙从怀中取出册子,一面递给长恭,一面摇头道:“你先时所料不差,与秦弘道一样,没有半点蛛丝马迹。”“一点痕迹也无?”“嗯。”连笙点点头。长恭听罢不觉有些沮丧,低头翻看她所誊写的卷宗,上面记载了秦汝阳的出身、高中为官、何年入刑部、又如何一步步做到左相,确实是看不出能与顾家有瓜葛的地方。他抬了抬眼问:“全在这儿了吗?”“全在这儿了。”连笙看着厚厚的册子,“能偷的我全偷了,一字不落,都抄在这里。”顿了一会儿,她又问:“如何?可是有我看漏的地方。”“嗯……等等。”长恭埋头翻阅,示意连笙暂且打住,少顷过后,他忽然一声“奇怪了”抬起头来,“怎的没有秦汝阳为官以前的记载。”他正担心连笙会否遗落了某件卷宗没偷,却见连笙竟未感到惊讶,反是如同早已觉察一般,道:“我发觉了,你若不提,我也正要与你说。秦汝阳出身漳州,但在所有的案卷里,对他高中为官以前的事情却无一着墨,只有户籍册上写了这样短短的一句。”“这怎么会呢?”长恭十分不解皱了皱眉,“当初我们调查秦弘道,生平皆是十分详尽,堂堂左相,为官以前的十数年,竟是一片空白?”“嗯,”连笙也颇有无奈,“是费解,但这千真万确,我为此特意多跑了几趟,一连三个晚上,结果仍是一无所获。”他二人顿时陷入一片僵局,夏日午后倏忽而起的乌云遮天蔽日,也团团压住他们的思绪。秦汝阳生平头十几年的缺失空白,为官后与顾家乃至整个江州几乎毫无关联的干干净净,以这卷宗记载上看,自他高中以后,便一直留于京都,尤其入了刑部,几乎全年无休都有公务在案。倘若当年要灭顾家满门的幕后指使真是秦汝阳,那他为何要这样做?他又有何机会能与顾家生出瓜葛。二人百思不得其解,连笙甚至问起:“会不会不是秦汝阳?会不会他与贺仲龄一样,不过是一个中间人而已,是故我们找不到他与顾家的关系……”“那又何必呢。”长恭看了她一眼,打断她的话,“当年的秦汝阳已官至二品刑部尚书,放眼整个朝廷,能叫他来卖命的人,屈指也可数尽了,何况如此一个不慎便要掉脑袋的大事,若非他亲身所愿,又何至于再多经他这位大官一道手。”长恭言之有理。“那他与顾家恩怨,便就在这空白的十几年里。”连笙不自觉地斩钉截铁脱口而出。话一出口立时打住,而后两人双双沉默下来。长恭隐隐感到秦汝阳定是隐瞒了什么,或者说,仍在隐瞒什么,他感到自己势必该去秦汝阳的故里看一看了。他心想着,口中便也如是这般自言自语道,一旁的连笙突然问他:“去哪里?”“嗯?”他一愣。“你嘴里念念有词,说要去哪里看看。”“哦,秦汝阳的故里。”他顿一顿首,为自己不经意间的出神。然而额上汗水都还未随这一顿首滑落,就听见连笙一口应道:“好。”干脆利落,说一不二。“连笙,我不是……”不是要派你去的意思,他张开口刚要叫住连笙,“少帅。”身后一声唤,打断了他的话。长恭回过头去,见是自己的副将,单庭昀。连笙顺着长恭的目光一道探头望去,见是一位年轻俊朗的小伙子,有些黝黑,眉目如刻,一笑,露出一排白牙和两边酒窝来,听见他又喊了声:“少帅。”认出他是先时长恭出校场前在点将台上与之耳语的人。“练完了?”长恭回了回身,跟着单庭昀也走上近前:“已练完了,过来复你一声。方才将士们都在猜,这是哪家的姑娘。”他说这话时,目光勘勘落到连笙身上,连笙有些不解地眨一眨眼,便见他又热情地咧开嘴角,道:“我叫单庭昀,是少帅的副将。”连笙虽然对他这没头没脑的热络感到奇怪,但见他是长恭副将,自己又是乞丐堆里大的,见惯了形形色色奇怪的人,便也未觉有何不妥,只招呼一般应了声:“我叫连笙。”“庭昀。”长恭在她这一声话落之后开口喊住他,侧着头低声问,“你是来复命的,还是过来瞧热闹的。”单庭昀被他一眼识穿,竟也不掩饰,反大大方方地笑笑:“皆有。”转眼又见连笙正在发懵,遂而向她解释道:“军中少见女子,何况将士们跟随少帅多年,何曾见过他与姑娘家说上这么久的话,营中弟兄实在好奇,才怂恿我来探一探。方才如有惊扰连姑娘的地方,还请姑娘见谅。”他大咧咧的,连笙不觉心生好感,本也没有气恼,见他年纪不大又率真得很,更是觉他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