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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瓶放在桌上,在程烟景脸颊上轻轻揪了把:“我们更希望你能回家。”谢无争离开时,阳光穿过人群与早雾照亮翠柳街。经过诊所前,他放下车窗,朝程烟景招手,可程烟景看不清,只是站着,没有动作。谢无争叹气,在绿灯倒数的催促下缓缓离去。宝马在乐易眼皮子底下开走,他心里酸得像在山西陈醋老窖里泡了八百回。程烟景站在窗边,是满窗绿意后的一抹亮白。这一幕,乐易似曾相识,仿佛时间倒流,回到夏天最热的那一天,乔南趿着人字拖走进来,姚珊嚷着对面多了家诊所,他一抬头,心就被击中。「推拿一周做1-2次就好。」「别这么僵硬,放轻松。」「你肩颈劳损、粘液都堆积在一块儿。」「你身上有面粉味。」「你好几天没来推拿了。」……「不要想了解我。」「我没什么好了解的。」不,他要了解,他控制不了。爱意就像他骨头间的粘液,越积越多,他需要程烟景,只有得到他,才能把涓涓脓水堵住,一天得不到他,他就一天天恶化,乐易搁了摊子跑出去,逼得三轮车电动车纷纷急刹车,在巷子里拖出刺耳的尾音,窜动的身影像着了火,烧得飞快。程烟景听着急匆匆地脚步声,也变了脸色,跑到门口:“怎么了?”“我不等了。”一个戴眼镜的就快把他逼疯了。乐易撑在墙上喘气,朝程烟景逼近,反手带上诊所的门,继续往前。“我等你慢慢开窍,等你领会我的心意,可是呢?你对病人温柔细致,对南哥也很好,现在冒出一个金边眼镜,你就跟他走了,但这一群人当中,我才是最想接近的那一个。”“所以我不等了,”他抓着程烟景的手臂:“我说过的那些话,你是真的不懂吗?如果你不懂,那我现在明确地告诉你,我,喜……”“乐易!”程烟景突然低吼了声。吼声带着惊恐,尾音都要飘起来。程烟景连名带姓叫过乐易两次,两次都是为了打消他的念头,乐易深吸一口气:“你不想听我也要说,我……”“我们只是去医院复诊。”程烟景说。宛如一盆冰水泼下来,乐易骤然被带偏了话题,怔了半晌,才醒过来不安地打量:“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程烟景任他抓着,语气如常:“检查眼睛。”眼睛?对,程烟景有眼疾,乐易陡然想起:“医生怎么说?”“医生没说什么。”程烟景轻轻推开乐易的手,坐在病床上,尾椎被什么东西撂到,一摸,是收音机,昨夜搁在床上忘了收。他摆弄了会儿,一个甜甜的女声念着天气预报,隙间隐约播着渔舟唱晚。琴声细细,两人都冷静下来。“对不起,是我着急了。”乐易走到程烟景面前,蹲下:“眼睛还好吗?”“还好。”乐易舒了一口气:“那我刚才想说的,你懂吗?”程烟景嘴唇微张又合,左眼不自在地向下瞟动,一个懂字,最后也没说出口。乐易等了很久:“那我换个问题,谢无争是谁?会是我的威胁吗?”程烟景不耐烦道:“你能别问了吗?”“不能。”乐易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我说过我会朝着你走,我不强求你也朝我走,但我担心有人比我更快,离你更近,如果他是对手,我只想绊倒他。”程烟景脸色沉下去,如果乐易看到,就会知道,脸上的表情只是冰山一角,藏在眉眼下的,足以让巨轮颠覆。程烟景搁下收音机,问:“你有硬币吗?”乐易没带钱包,面馆每天都会收到好几缸子零钱,若是程烟景需要,他可以全搬过来,但直觉告诉他,程烟景不是找他借钱。程烟景走到桌边,打开最左边带锁的抽屉,摸了会儿,抓了满满一把,大的小的,银的黄的,塞满掌心和指缝。“知道这里有多少钱吗?”程烟景突然摊开手,硬币齐刷刷落在桌面上,一些重重弹起,另一些滚了好几圈,发出嗡嗡的声音。“一共是七块一。六枚一块的,两枚伍角的,还有一枚一角。”“这里是一块。”手指准确地指在硬币掉落的位置,程烟景将它抠起捏到手里。“这里也是一块,”他捡起水杯旁的第二枚,“这是一枚伍角的,”这枚伍角的卡在一摞病例旁边,斜立着,“这个是一角……”程烟景捡完所有硬币,自始至终都没有低头看过。他与乐易对视,把硬币撒在桌上,又准确的把每一枚拾起来,没有迟疑,没有多余的动作。“这个,是谢无争教的。”程烟景把硬币收回抽屉,无奈地笑了:“不仅要能听出面值,还要听出落下的位置。他自己都不会,却偏要我学会。”程烟景坐下,轻轻捏着右手虎口,推拿技法里摁住虎口xue可以止痛,他弓着拇指往下掐,可还是痛,把愈合的伤口一层层撕开的那种痛。“你知道只能看到轮廓和色块,却不能识别东西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那些长着刺的鱼,我吃起来有多麻烦吗?你知道我出门有多不方便吗?说什么要了解我,可像你这样的正常人,能了解吗?”“我现在能像正常人一样的生活,是谢无争教的,他教我听声音,告诉我哪怕是看不清,也要对着对方的眼睛说话,我这一点点视力,一米外的人都分不清正面背面,如果没有谢无争,你会看到一个背对着你说话的怪物。”手背掐出一道血印,程烟景终于松了手:“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诋毁他了。”程烟景不是一个感情外露的人,绝大多数时间是静默的,更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一口气凑不齐十个字,这样的人,即使平静地讲出一番长话,都是一种宣泄。程烟景生气了,气急了,可像他那样的人,连生气都是隐忍的。夜无声降临,潺白的月挣破浓雾悬在空中,客厅空荡荡的,卧室里的光顺着门缝泄出来。他轻轻敲门:“珊儿,有硬币吗?”“楼下柜子里多得是,”姚珊靠在墙上,瞧着乐易不太对劲:“出什么事了?脸色这么难看。”“没事,早点睡吧。”乐易走下楼,又端着一个沉甸甸的旧瓷缸进了屋。房间窗帘紧闭,他把桌面收拾一空,水杯烟灰缸电脑通通挪到别处,唯独瓷缸摆在正中间,缸子里满是硬币,乐易关上灯,用领带蒙住双眼。他摸准位置,伸出手。姚珊醒来时,月亮依旧残缺着挂在夜空,街道寂静,乐易的房间里传来叮叮当当地声音,她扒在门上听了会儿,疑惑地唤了声:“乐哥,我先去出摊了。”乐易停下动作,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