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子书屋 - 言情小说 - 权臣本纪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192

分卷阅读192

    朕就是禽兽之心吗?!说什么父孝子慈方能家盛,他如今上无父,下无子,就一个老娘所以得好好养老送终!难道君父不是父了?难道他不知君臣和睦,国才能盛吗!”

大殿里他的回音久久不散,黄裳见他满面涨通红,尽情发作,知道是定是憋闷太久,也就由着他吼完,才道:

“今上息怒,老奴斗胆问今上,这征辟的诏书,是从何处发文?”

“自然是吏部。”英奴没好气应道,端过茶盏,刚一入口,发觉竟是凉的,原宫人都早已退下不敢进来,茶搁置半天自然冷却,他一阵心烦,脑中尽是海灾乱象,又有成去非上折子请旨下诏严禁江左世家趁灾买卖奴婢,清楚这里头意味着什么,如此一想,怒火复起,就势把那茶盏朝地上用力一掼,听得一阵叮当作响,只见一地狼藉残片,便是这般,毁得彻底,粉身碎骨之声,竟难得悦耳,他心头这才稍稍好受几分。

此时不急着叫宫人进来清理,黄裳只叹道:“这就对了,今上为何不想想既是台阁所发,史青上这个奏表,自然也是针对台阁的。”

英奴微微一怔,旋即明白过来,重新拿过那奏表,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几沿:“阿公的意思是,他这仍记恨着尚书令?”

诛师之恨,堪比失怙之痛,常人尚如此,那么当初父皇写下诛杀帝师的那一刻又该是何等的悲怆无力?又是怎样的缠累于心,以至于常听母后所言父皇生前在阮氏覆亡后是如何迅速衰老?最终天不假年,忧愤成殇。

想到此,英奴手指忽紧紧抠住了案几,关节处惨白如雪,底下黄裳已接言道:

“史青倘真和大将军一样,怀有贰心,国法岂能饶过他?可见今上心里亦清楚,他这个人,是无犯上作乱之心的,故也无从谈起,他对主不忠。今上看他是推三阻四,老奴看,却不尽然,如仅仅如此,何故要反复言及欲报今上之恩?他先前在任上,勤勤恳恳,专务王事,农田水利,无一不精。可他的恩师……”

话已至此,无须说破,史青自不能怪君父,亦难能负恩师,总要有个泄恨的对象,钟山一事,自然也只能是成去非了。他倘清清爽爽应了吏部的诏,难保不会引舆人之诵,便光是一时的纸笔喉舌,恐也让他难以招架。

可政令到底是自天子而出,他这一通奏表,难道就不是在给天子难堪?英奴此念一起,无明业火再度上来,黄裳见他又要发作,忙劝道:

“解铃还须系铃人,今上大可把这事交给尚书令。”

英奴哼哼一笑:“阿公倒了解尚书令,他这个人向来能屈能伸,就说钟山一事,即便阿公你在宫中几十载,什么人没见识过,能猜得准成去非行事吗?在阿公面前,朕说句真心话,尚书令于朕,好了,那就是君臣千古美谈,他有多少能耐,朕也不瞎,可坏了,就难保他不是第二个大将军!”

天子眼中忽露一丝说不清的乖戾,目光再一次落到那满地碎片上,定定看了半日,黄裳则心惊乱跳,一时默然垂首,许久,才轻声道:

“老奴以为,今上不应疑心尚书令,尤其当下。”

英奴一哂:“阿公指的什么,朕清楚,就是他想做大将军,不要说朕,其他人答不答应,且另当别论,朕倒不怕他有这个心。”说着,想了想,像是说给黄裳,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古人有言,一傅众咻,终归无效,朕知道他的难处,他既是为国,朕自然也得做做明君的样子,能助他的,自当助他。”

黄裳听得五味杂陈,默默颔首,却见英奴忽又一笑:“就依阿公所言罢。”

第138章

酉时已过,早到了散衙的时候,台阁里众人向来都是以尚书令为准,他不言走人,自是谁人也不敢先行。

黄裳携表奉旨来台阁时,晚照正好,只需稍稍抬目,便可见层台高耸,檐牙如飞,此刻因染西天彩霞,一派流光错彩,倒让人恍生“日月丽于天,江河丽于地”的盛世之感,然黄裳亦知不过是一时错觉,既清楚是错觉,脚底步伐便加紧了几分。

台阁几位尚书郎先看见的他,心下诧异,他是太后近侍,怎在此刻来了这里?也因他是太后近侍缘故,又在内宫颇有声望,等他见礼,便也虚虚回应一下,黄裳径直来到成去非跟前,声音不高不低,恰可让四方皆闻:

“老奴奉上意而来,有几句话要带给尚书令。”

成去非闻言敛衣起身,黄裳等他礼毕,方略一躬身引示道:“还请大人借一步说话。”

两人便出了台阁,并没走远,只立在廊下说话。黄裳把那奏表双手递还:“史青不肯应征,今上震怒,还请尚书令大人前往规劝。”这一事,想必也在成去非所料,果不其然,成去非面上无甚表情,只道:“臣遵旨。”

话已说尽,黄裳见了礼,垂眸的刹那,忽低语一句:“信而见疑,大公子要留心。”说罢复又抬首笑道:“不敢叨扰尚书令大人,奴仆还得回东堂复命。”

成去非默而无言,只深深看他一眼,略略点了点头。

待黄裳走远,消失在视线尽头,成去非立了半晌,一时觉得霜风凄紧,他本不是畏寒之人,此刻竟是千真万确捕捉到那份凉意了。

赶在宫门落锁前,台阁这些人终于忙完今日之事,如今台阁理事,竭力遵行尚书令“今日事,今日毕”的示下,就是留宿台阁,竟也是常事了。

成去非回府的第一事,仍是去探望琬宁,木叶阁已照他吩咐围出暖阁来,外头起风,低低呜咽,暖阁中不知何时搬来几盆菊花前来映景,琬宁精神渐复,此刻正倚在榻边,看四儿专心捣鼓那安石榴。

时令已不觉快到重阳,成去非是看到花才想起的,俯身折了朵菊,拈在手掌间,悄声进了内室,她俩人见他进来,忙都起身见礼,成去非其实本无多少兴致,不过勉为其难,不想每日来探望只寥寥数语,让她失望,遂执手仍往榻上坐了,随之把那花簪她耳后:

“重阳那日,我还不知人在何处,你又病体初愈,怕登高难行,我只好借花献佛,聊表心意,望得佳人欢心。”

他说得心不在焉,琬宁亦觉不像他素日习惯,可看他神情,又始终无法窥探一二,只能轻声问:

“大公子是刚从宫中回来?”

成去非应了声,瞥见那剥到一半的安石榴,正咧着红似宝石的晶莹果rou,便顺势拿过来,一点点继续剥起来,琬宁见状,起身把那白瓷碗给放到一侧,又搬来胡床:“您坐这里更舒服些。”

“您不必日日都来,”琬宁边说,边把那不时滚落的榴米给拾到碗里去,“我已大安,您每日政事缠身,本就辛劳一整日,再来看我,我过意不去。”

“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