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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抬头,正对上向自己跑来爹爹,灯盏立即换上一副可爱的笑脸,变脸之快,令人惊叹。及至几百年后,这世上出现一种叫做‘变脸’的艺术,源于蜀地,并迅速风靡全国,那变脸都不一定能如灯盏这次变脸变的快。兴许,最初的变脸便是由人的变脸而受到的启发呢!谁知道呢?泱泱史书自不会记载这个,人们口耳相传的故事,往往变成神话,变成传说,似是而非谁得知?世上有谁不是带着一箱子面具走天下呢?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大抵也是这个理儿。灯盏和彦成一前一后进的中军帐,才一进去灯盏便遣散一众侍从。待侍从从外边放好帘子后,他才拉着彦成坐到床上,爬在床上可怜兮兮地抱住他的腰,甜甜地喊开了‘爹爹’,一会儿说‘爹爹我想你!’,一会儿说‘爹爹抱抱我!’,一会儿又使劲儿地往彦成怀里扎,非要他抱着自己才好。帘前君臣有礼,帘内父子情深。彦成想像灯盏小时候那样,把他抱起来放在腿上,却发现,他的小灯盏已经长得那么高了,堪堪就要赶上自己,只得苦笑一声:“爹爹抱不动啦!”灯盏也是一愣,是呀,自己已经十七岁了,爹爹怎抱的动呢?再不是四五岁的小孩子了,他已经是大人了,是大夏朝的王……“爹爹……是不是我长大了,爹爹便不要我了?”彦成笑道:“怎么会?在爹爹心里,你永远都只是梁灯盏。”“梁灯盏,只是不知道爷爷还认不认灯盏……”听到梁灯盏这三个字的时候,灯盏情难自禁,不由想到远在圣朝的老将军,想起那个做了他十年爷爷的老人。是那样一个正直的老人,他的心里有天下,有国家,也有让他骄傲的儿子,令他疼爱的孙子。最终,十年的抚育,换来的却是背叛,是他最疼爱的孙子带着他最骄傲的儿子,叛家叛国。不管是李戥盏,还是梁灯盏也好,一生中只觉得对不住一个人,那个人便是老将军。圣朝的老将军,灯盏的好爷爷。“爷爷呀……爷爷他肯定还会认灯盏的,你是他的好孙儿呀!”连彦成自己都不确定,爹爹是否还会认自己。可是,要他如何面对满目悲凉的灯盏呢?难道要他说出不会的,爷爷不会原谅你也不会原谅爹爹么?这件事情,他从不去想,不愿想,不敢想。哪怕有一天,真的见到面,他都不敢先上前喊一句‘爹爹’,他怕极了,怕爹爹再不认他这个忤逆子。他想:这样的心情是否和现在的灯盏一样呢?因为让他娶亲所以孩子认为自己不要他了?怎么会呢?他连家国都不要了,为的不就是灯盏吗?笑着摸摸灯盏的头,已经是大孩子了,都不爱哭了。☆、第二十六章人总是这样,有些事情或许不愿提起,但一经提及,所有的记忆便如开闸的水一般涌出来。这时候,再想收住,却已来不及。彦成想到了那手足相抵的十年,想到了他的灯盏那时候是如何的幼嫩,如何的可人儿。忽然就觉得,长大的灯盏,怎么也不如小时候的宝贝可爱,正要开口揶揄灯盏越来越不可爱,却听灯盏喃喃道:“爹爹,若我不用回夏朝,你最希望我做什么呢?”这件事,在那十年里,彦成不止想过一次。即便是知道了灯盏的身份,他依旧在想,想极了一个为儿子前程担忧的父亲。最想他做什么呢?彦成自己也说不好。他想过要灯盏做只米虫,好生养在将军府,快活一世,这是他十六岁,灯盏十一岁时的想法。他想过要灯盏去考状元,与自己并立朝堂,风光无两,这是他十七岁,灯盏十二岁时的想法。他想过要灯盏去做先生,一并守着小书斋,大隐于市,这是他十八岁,灯盏十三岁时的想法。再早的,他也想不起了……只记得,不管何等前程,何等事务,灯盏的身边总有一个彦成的位置。更多的,他希望,彦成的身边总有灯盏相伴,总想将灯盏困在身畔,不愿分离。怕是那时便已情根深种,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如今,从他十九岁,灯盏十四岁开始,他只想他的灯盏做一个旷古烁今的盛世帝王,想要看他一统天下,含笑坐拥江山!他的灯盏,梁灯盏,本该一世无双。久久得不到爹爹的回答,灯盏便自顾自地说起来:“那时候,我常想着去考个状元玩玩,让爷爷欢喜欢喜。爷爷常说起爹爹武有所成文不就,而我却是文成武不就,你我同守江山,定可保圣朝平安。”灯盏说的坦然,却勾起彦成心中愧疚。依旧是同守江山,可守得再不是生他养他的圣朝江山了,而是他国的江山,是他的灯盏的江山。到底是叛国叛家,纵然无悔,又怎会无愧?常说大丈夫俯仰于世,无愧于天地,他梁彦成注定是成不了伟丈夫、大英雄了。“爹爹,你想家么?”伸出手指轻轻描画着彦成笑脸,爹爹总是如此,纵使神伤,在他面前却仍是言笑晏晏,看不出丝毫不悦。不知到底是纠结于父亲的身份,强装出的刚强;还是过分心疼他的感受,不忍见他忧虑难安。想来是第二种吧,爹爹从不肯让他为难,从来都是疼爱他的。彦成笑道:“家?哪个家?”“将军府,那……才是爹爹和灯盏的家……这里不是……”灯盏是真的想家了,想爷爷,想老管家,想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如今,却再也没有了,再也不能肆意玩乐,再也不能随意抚笛,再也不能心无外物,再也不能调笑撒娇,这些他都不能了。他是大夏的王了,只能安守本分,只能守住江山,只能批阅奏折,只能满心天下,只能勾心斗角,那些往昔,一去不返了。恍惚中,时光停滞,岁月静好。宛如十年前的黄山。那时候,灯盏曾趴在彦成腿上,眼含水雾,幽幽地说:“爹爹,灯盏想家了,想爷爷了,也想路姑姑做的酥饼了。”☆、第二十七章彦成并不想家,他只是偶尔会想爹爹,他与爹爹,远没有爹爹和灯盏亲厚。每每想到这里,他总会觉得,隔辈疼真是至理名言。他告诉灯盏:“还好,不想家,只偶尔想想你爷爷。”他没有说,他并不想家,是因为他始终觉得,有灯盏的地方才是家。如今有灯盏的地方,是大夏的王宫,而那里,永远都不会是他的家。如今,天下之大,他,梁彦成,却已无家可恋,无乡可思。恍恍惚惚,他们一起想起了边陲的秋天,微冷的初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