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子书屋 - 耽美小说 - 处江湖之远(H)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祥祀迅速的避了过去,他闪身下床,立在床尾又低着头站了数息,才抖着声音咬牙说了下去:”你──去的远些,别让我找到你。"

祥祀声色俱厉,近乎狰狞,余庆却是一下懂了。

他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

世人皆道新君圣明,大度爱民,然而满朝百官都知道当初祥祀当初挥军夺嫡,杀进宫墙的姿态有多凌厉狠辣。古今帝王,没有一个不执着的,平日再如何明理宽厚,实则都是一类人,天子天子,这天下之物,都是天子纳在手里的玩意儿。全天下的人都只道弱冠登基的君王性情冷静沉稳,救天下百姓于水火之中,却少人知道一般七,八岁的孩童想要的不外是小木马小木枪,官贵家庭的娃娃贪心些,撑死了想要白虎白孔雀也就顶天了。

然余庆记得一次恶战霸后深夜后,毛帐外寒风挟着冰屑,帐内祥祀捻着烫热的酒壶子对他说:”子涯,你可知道我八岁就决定这天下总有一天是我掌中之物。"他仰头喝干了酒,眼睛映着火光,明亮灼人。”我会是个好皇帝,定能叫群臣百姓皆打心底视我为真龙天子。"

若是叫当年老臣听见,大约每个人都只会哈哈一笑道:”这娃好大的口气,好大的心。"

余庆那时却只想”何等贪心,常人要的是权势珠宝美女黄金,祥祀你要的却是人心。”

做帝王的人,骨子里都是贪婪的,那般贪婪执着生在他们的骨血之中,凡是想要的,无论怎么都要握在手里了才能安下心来,否则便如一根刺卡在了心头上,怎么也舒坦不了。便是这般性格,才叫他们成就一世霸业。

祥祀骨子里的野心贪婪,只怕是古今帝王之最。

思及此余庆一时只觉百感交集。

他以往只道祥祀对他有兄弟情义不假,然则祥祀生来帝王性格,对帝王而言除了天下又有甚么舍不下?儿女情长兄弟情义也不过过眼烟云罢了,直至此时他才明白到祥祀此时对他确有几分真情,一时心上酸甜苦辣涩,辨不出滋味来。

他心道此时正该谢恩,趁机速速退去──可他喉头发涩,看着祥祀扭曲的神情,两条腿竟像灌了铁水,一步也迈不动。

祥祀看他不动,咬牙低喝了声:”还不快走!莫非真要朕──"声音干厉,竟隐隐有种穷途末路的味道,他低喘了几口气,死死截住后半句,深吸口气,猛的一转身重重捶了下床柱。

从余庆角度能看见祥祀绷得紧紧的肩膀微微垮了下去,抵着床柱的手臂正止不住地颤抖,背脊跟着粗重的吐息声音剧烈起伏着。

连面对血光漫天、遍地残肢都能面不改色的大将军,忽地便被当前天子赤裸而微弯的背影震住了,他转不开眼珠子去,只能怔怔站着。

余庆和祥祀相识的的岁月占了大半辈子,祥祀不是没有脾气的人,然而即便年少张扬的时候他纵使一旦发起怒便如狂风猛虎,叫人胆寒;却也不是随意发怒的性子;待到当了皇帝,更无一次不是怒的有理有俱,怒的恰是时候。现下这般反复狼狈的样子,余庆也是初次见到。

余庆不知道自己在那站了多久,忽地听见祥祀的声音。

“──你走吧,子涯。"祥祀身形未动,不知什么时候平静了下来,只声音深处还有些紧绷,更多的却是破釜沉舟的安静。他绷着肩背一动也不动的站在那儿,背脊随着安静下来的呼吸声响缓缓地一起一伏,像是湖面上的一叶扁舟。

余庆呆呆看着祥祀背中那道凹陷的脊柱,他想起年少初遇时他常与祥祀共乘一马,那时祥祀御马之术高他不知多少,自然是祥祀掌疆,他则贴于祥祀身后,使尽全力抓住祥祀,只怕一个松懈被颠下马去。

他身量较祥祀矮小许多,紧紧抱住祥祀腰身之后,耳朵正好平贴祥祀后心。

祥祀爱一面溜马一面说话,北疆风大,祥祀大约也未曾想过他真能听见,天南地北甚么都说。时而说幼时母后疼宠,时而说他愿天下无战,百姓安居;时而自言自语近日战况激烈,自省无能……,又道待他领兵,定得身先士卒,保得手下兵士性命。

却不知当他紧攀祥祀后背,在后心那儿附耳上去,声音便格外清晰;塞外宛如咆哮的风吼声全叫祥祀挡在身前,他耳中只有祥祀声音,一字一字,直灌入他脑袋里。

那时余庆心想:”这人的背后,说甚么也要护得周全──"

他是个执拗娃娃,果然前半辈子自无眼刀剑下护得祥祀后背无虞,只管挥刀向前;后半辈子守住祥祀背后道路,叫祥祀后顾无忧。

送上脑袋,卒于内廷,本是最后一步。他这一死,能叫祥祀再无后患,可……

“子涯,你走吧──"

余庆忽然心口剧痛,腿脚忽然失了力气,两个膝盖发软,几乎撑不住身体。

他这一刻才发现自己仍存着私心。

余庆自觉对祥祀怀抱恋之情前便知祥祀心怀天下,亦知祥祀必能成一代霸业,莫说两人皆身为男子,便是女子,一时情爱再如何激狂又是如何,能一直叫祥祀放在心上、放在眼中的,从来都是这大若天下。

因此他一开始便未曾怀抱念想──直到方才,余庆都是这般自认,然方才祥祀怒语相驱宛如当头棒喝,把他敲了个清醒。

他竟是隐隐期盼为祥祀的天下献命。一来他能成就祥祀心中所想的宏图霸业,二来隐隐之中还有一份隐晦心思,连他自己都才明白过来──若是以性命成就祥祀繁华天下,想来祥祀再怎么也不会忘了他,他将成为祥祀始终执着的一部分。

他毕竟,仍存着私心。

其实,若能抛开一切,甚么也不求的伴在这人身边,怎会甘愿死别。

宛如全身的力气都被抽了去,余庆终于两腿一软,慢慢跪倒下去。

听见身后声响,祥祀神色僵直的转身,见余庆时候跪倒在地,面上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神色,他顿了顿,随即迈步过去,伸手按在余庆额上。

祥祀感觉那带着湿意的冰凉发丝埋住手指,他温柔的看着余庆,沉声道:“我意已决,走吧,子涯。你不自己走,我自有办法送你出去。”说罢他停了一停,单膝跪了下来直直看着余庆双眼。

余庆见他脸色难看,眼角赤红,只嘴角微微含着温柔笑意,一时不知该应些甚么好。耳中又听祥祀道:“只余一事,自我两相识以来你便为我而活,为若国而活。子涯,……你可有真心所求?”

祥祀说的很慢,好似那话是一边想着一边从他喉咙里溜出来的,且声音极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