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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公主先前的大丫鬟——絮晚。她自从在三月围场射猎的时候受了重伤,被黑衣刺客捉走了,在京城不知名的某处囚了半个月,又被带到这虔城,在裕亲王府中囚了两个多月。围场遇刺的当晚,絮晚已经重伤没了气,红素等人折身回去找她的时候却没找到她的尸身,只当絮晚被围场的野物叼了走,哪能想到她被抓走救活了?她原先还有些丰腴,如今瘦了一大圈,愣是把这个举止大方仪态优雅的丫鬟,变成了如今唯唯诺诺的可怜模样。那男子点点头,淡声问她:“还有呢?”絮晚眸光一闪,重新低了头,颤着声音说:“没,没有了……”“身上可有胎记?”絮晚定了定神,又答:“没有。”她迟疑的这么短短一瞬,男子浅浅颦了眉,手中眉笔微微一抖,一不小心在那女子脸上描错一笔,他神情蓦地冷厉,拿一小块湿帕重重把那一处画错了的抹去,盯着地上跪着的絮晚幽幽说:“可莫要说谎。”絮晚一个寒噤,想起这几月来受过的折磨,单薄的身子抖成筛糠似的,知道这群人有本事叫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连寻死都没有门路,即便是咬舌自尽她都尝试过,却照旧被人救了回来。心头惧意深深,只好说:“耳后……有一颗小红痔……”话落她深深伏在地上,一张脸埋在双臂中哽咽出声,泪珠子扑簌簌地落。以前她从没想过自己这辈子会做出背主的事,可此时却还是做了,心中的愧悔盖过了恐惧,恨不得当下死过去。那男子换了一枝细长笔,蘸了赤色胭脂,提笔要点之时顿住了动作,轻声询问:“在什么位置?指给我看。”絮晚在袖子上蹭去了眼泪,唯唯诺诺上前两步,伸出颤抖的手指在女子耳后某处指了一下,“这里。”“嗯。”男子提笔点了上去,薄得几近透明的耳后,那么一小点红痣映在白净柔滑的肌肤上,确实十分漂亮。男子又端着女子的下颔细看许久,觉得气色不是很好,又在她双颊点了一点嫣红小心揉开,总算满意。“郡主觉得如何?”重润郡主上前,粗略一看便十分满意:“像。”细细端详一会儿,惊叹笑道:“真是像极了。”重润静默片刻,忽的颦眉问道:“只是这画出来的妆容终究做不得真,水洗一下便没了痕迹,又如何能瞒上两三日?”那男子眸中微讶,笑出了声:“郡主知道我‘雕骨鬼手’的名声,却不知道我的本事?”“此话怎讲?”重润郡主缓声问道。那男子也不看她,手中眉笔沿着那座上女子的脸庞轮廓细致勾勒,那女子白皙柔滑的面庞都被浅浅墨线圈了一圈。“颧骨高了些,额头扁了些。”那男子指出几处不合自己心意的,低声笑说:“只是人|皮|面|具我都做得,还怕不像?”密室里只余得他低低的笑声,连烛灯中的火苗都不安地跳了几下。被他捧着脸细细端详的那女子闻言,眨眼间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净。那根毫无杀伤力的眉笔贴在她脸上,仿佛冰凉锋利的刀刃在她脸上拉过一般。她紧闭着眼瑟瑟发抖,长睫如蝶翼一般轻颤,却始终没敢作声。早就知道自己的处境了,这几年来,在教养嬷嬷的指导下学贵女说话,学贵女走路,学贵女穿衣打扮,每日涂三回乳膏,把通身的肌肤养得细白柔嫩,就是为了等这一日。身后的阴影里还坐着一人,瞧了这么一会儿,推着轮椅上前道:“既是无误,便就这样吧。”重润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问道:“父王,公主不过一介女流,又能有什么大用?”“你怎的如此说?”裕亲王双眸微眯,“到底是皇家儿女,虽比不上太子身份贵重,也可将就一用。”重润许久不答,裕亲王也不催她,摩挲着自己的伤腿,他的右腿早年便落下了残疾。前些年疼得最厉害的时候,甚至有大夫建议他截肢,裕亲王闻言大怒,他宁愿疼死,也不想留下残缺的肢体。后来这腿慢慢没了知觉,如今连疼都感觉不到了。重润静静瞧着他,缓声说:“女儿自小长在江南这一隅之地,这一路上京,有了不少新的见闻。”此时重润是站着的,裕亲王却是在轮椅之上,这般被她俯视,裕亲王脸色凉了几分,“说来听听。”“父王曾说乡里民间恶吏当道,鱼rou百姓。可女儿一路上京,行过好几个小县,看到的却是百姓安居乐业。”“父王曾说京城贪官污吏横行,可我瞧见的却是京城处处繁华。”裕亲王眉尖一颦,冷声驳斥:“那是你见得少!真正的官场腐朽又哪能一眼瞧得见?”重润抿了抿唇,继续说:“你说当今陛下奢侈无度,可坤宁宫布置得竟不如父王你的寝宫。太子和公主出行也都是轻车简从。”“你说文宣帝忠jian不分,穷凶极恶,不堪为帝。可我从大理寺中调出了从文景五年至今的所有卷宗,这二十多年的卷宗我都看过了,十人以上同罪并罚的一手可数,大多是废太子余孽。”“如果这样算穷凶极恶……那父王又算什么?”裕亲王抚着自己膝盖的动作一滞,蓦地把手边一方小小的白玉砚台径直照她面门砸去,怒骂:“糊涂!”重润闭了闭眼,却没躲。一时只觉双耳嗡鸣,一道血红湿意顺着她光洁的脑门滴下来。重润沉默许久,开口只觉疲惫,“父王,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多年来,父王都是这么讲给她听的。她对他的每句话都深信不疑,觉得文宣帝是不仁之君,整个朝廷都是以权谋私的沽名钓誉之辈,天下百姓都身在水深火热之中。唯有她的父王才能当此大业。一路上京,才知道不是这样。“女子目光短浅,你哪里能看明白?”裕亲王眸光极冷:“当今圣上优柔寡断,世家把持朝廷,结党营私沆瀣一气,如今的盛世不过镜花水月,粉饰太平!”裕亲王额上青筋暴突,似是气到了极点,状似癫狂,把桌上杂物都掀到了地上,一时间满地狼藉,“若是父王登临极顶,定会比他做得更好!他算什么!文不成武不就,凭什么就是他!”重润定定看着坐在轮椅上的父亲,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何母妃临终前死不瞑目了,大约是放心不下自己和兄长吧。这些年来,父王都未曾再娶。她小时候曾以为是父王牵念母妃,后来却知,他连母妃的生辰和忌日都忘了个干净,一颗心被他的宏图大业占满,任谁也分不了他半分心神。幼时的孺慕之情早已变淡,如今对着父亲,她竟只剩恭敬和惧意。重润深深吸了口气,心口一跳一跳的疼,却双膝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