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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梦,回握住那只微凉的手,顺从的被他拉下去。“你来了,怎么不来找我?”那人梦呓一样轻轻地说,每一个字都像是叫人难以抗拒的符咒。鹤酒卿触到他身上的暖意,才回神,想起自己吹了一夜的风:“我身上很冷,阿天……”“这样就不冷了。”被牢牢的拥抱着,不由俯下身,与他交叠相拥,手指撑在他的颈侧。鹤酒卿低头,亲吻他的眉间,然后是柔软秀美的唇。却也只是轻轻一触即分。顾矜霄缓缓闭上眼睛,神情舒缓放松,呢喃:“我要睡很久,你可以带我去任何地方。”鹤酒卿的手指抚着他的脸,蒙眼的白纱下,那张脸清俊如仙,分明禁欲却像着魔,轻轻地说:“那我,就只想带你回我家,一起长眠不醒。你梦里去哪里,我都跟着你。”顾矜霄抬手握着他的,闭着眼睛,慢慢笑了:“鹤酒卿。”他低头去听,却没有后续,那个人念着他的名字睡着了。鹤酒卿缓缓低头,额头抵在他枕边,像两只交颈相倚的鹤。一手轻轻向后一挥,门窗无声关上,纱帐悄然掩上。柔软的衾被覆在他们身上,露出枕边的两只手,十指相扣,两只一模一样的端月玦,仿佛临水相照的月和影。那个人靠在他的颈窝,吐息贴着他的脉搏,心口贴着心口,就像是住进他的心里。鹤酒卿眼前的白纱摆放在枕边,昏暗的帐内,那双眼睛终于不会因为光线而刺痛,眉眼温柔静谧的垂敛。自来春风不度玉门关,此时此刻,却再也不会有比这里更美的地方了。他的心口很暖,漫溢而去,想要开口告诉那个人。却像是很久不曾说话般的失语,轻轻的,低低的,生涩的。“……喜欢……”“好喜欢,好喜欢你。”一天比一天更喜欢,像九幽之下无始无终的荒原。“你会不会害怕我,即便这样还觉得不够?贪得无厌。”这样相拥抱着,完完全全属于自己,信赖自己,一面欢喜爱意漫溢而出,心里胀满了承载不下,一面却反而觉得不够不够,远远不够。想要更多,多到湮没他,溺死其中。他深深的吸气,明明这个人就在怀里,却忽然愈发孤寂。“我的心里关了一只兽,我有些,控制不住他了。阿天你,你帮帮我……”“……别喜欢他。”……顾矜霄做了一个梦。又是早已记不清的少年时候,印象最深的反而是九幽之下的荒原,被封印时候。他并非自小就是天才,但是十几岁的时候,所有人都只能仰视着他。高高的台上俯首看去,只能看到相同的目光。赞叹,仰望,钦慕,自然也有嫉妒,却因为差距太大,嫉妒也只能化为自卑。但那时候的顾矜霄,不是后来一个眼神就叫人发抖畏惧的暴君。是什么样子的,他却记不清了。在顾矜霄的梦里,看到无星无月的黑夜。无尽的追逐逃亡,看不清任何敌人的样子,潮水一样死去又重来,无穷无尽。他怀里抱着一个人,那个人熟悉又陌生,在他怀里天真安睡,无忧无虑。是庭院的月下新雪,高山之上的雾霭山岚,清晨的日光暖融,一举一动合乎天道,完美无缺,不似活人。怀里的人穿着的方士白衣,本该绘以星辰四象,八卦五行,却被朱砂乌墨,祭以邪祟。眼蒙白纱,封存五感。那张稚嫩的脸上,无喜无悲,无情无心,无怨无恨,沉睡以后,竟像是恬然圣洁。“我会保护你,什么也不会改变,睡。”他一手紧紧地抱着那小小的身体,一手不断释放方术咒法,脚下不停的逃。天总也不亮,他跑得越远,击溃的敌人越多,身体就变得越小,最终跑到一座车厢里。车子平稳驶走,外面一队一队排列整齐的方士,黑白衣如披麻戴孝丧服。他变得很小,车厢也变得很小。小得他只能躺在里面一动不动。身上绘以星辰四象,八卦五行的白衣,被朱砂乌墨绘以符咒。他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直到白纱覆盖眼睛。五感封存,世界静谧。那段经历,现在的顾矜霄并不在意,但十四五岁的那个少年不是这么觉得的。就好像,他们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人。中间隔着九幽之下荒原上的一百年,隔着沉睡后的不知年月,醒来后,方士界倾轧斗法凋敝的数十年。他已经忘了,少年时候是什么样子,只记得,那个孩子不想变成现在的他。140只反派钟磬带着顾相知,自林照月的眼皮下,离开玉门关总督府下的密室宝库,穿过幽冥的阴阳路,醒来就是闽越白衣教总坛。顾相知半阖了眼,眉宇清冷,目下无尘,被他放于高高在上的座椅上,精致完美的面容清丽绝伦,似月下一庭新雪,无执无妄,清正空灵。钟磬面朝着她,步步后退去仰望。唇角高高扬起成愉悦的弧度,桃花眼敛一掬潋滟温柔的月湾,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目眩神迷,屏息静气,神魂颠倒。祭祀的编钟敲响,两旁白衣教的护法整齐覆掌心于心口。白衣斗篷下,暗红刺青描画的诡艳咒焰,从脖颈血管蔓延脸侧,带来神秘奇异的圣洁。他们的大祭司高举双手,清冷从容的声音,肃穆庄重:“拜见教主。”所有人跪伏于地,齐声祝祷:“拜见教主。”向着逆光看不清的高处,那个隐匿在浮光中看不清的清影,宣告效忠。唯有一身黑袍红衣的大祭司,离那个人最近,单膝跪地,一手握着座上那人霜雪一般的手,俯首虔诚的亲吻手背。从高处俯视而下,就像金碧辉煌的厅堂内,沿阶两旁开满白色的牡丹,花蕊处是黑红交织的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