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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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实在无法忍受这样的男人,这次的相亲自然是以失败告终了,当我把情况和爸妈说了之后,没想到他们非但不觉得相亲男奇葩,还叹道自家女儿没福气,这么温柔体贴又贤惠的男人到外面根本就找不到。 “不过三天后你还是要和他再见一面,他们村子相亲是有规矩的,第一面男方要到女方家里相看,第二面就是女方到男方家里去,”见我还想说话,mama拉住了我的手:“mama知道你不高兴,没让他进门来已经是我们对不起人家了,你要是连第二面去也不愿意去,他恐怕在村里就再也没法抬头做人了。” 连一向沉默寡言没什么存在感的爸爸也发了话:“不管成与不成,总得有始有终,不能薄待了人家。” “囡囡,别怕,出不了问题,到时候灵媒阿姨会陪你一起去的。” 他们说的很严重,连出国在外我代表的是花国人形象,不能不尊重他国传统影响两国邦交这种话都说出来了,我自然也只好应下。算了,正好和他说好了下次见面再还我棉衣,但他都穿过了,而且他和孩子看起来根本也没有厚的衣服可以穿,我其实不是很想再要回来。 三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媒人这回换上了古怪的黑色长袍,还递给我一套形制古怪的衣服让我换上,果然是个巫婆,我待在浴室一边换衣服一边腹诽。花国之大无奇不有,有一些古怪又排外的小村子,传承着一些不为人知的习俗和规矩,这也都很正常。 “爸妈,你们缺钱就和我说,千万不要想不开就把女儿卖到缅国啊。” “臭丫头,说什么呢,”mama没忍住给了我一个爱的爆栗,而我早已深谙她的手段,侧身一躲,她敲了了个空,笑骂道:“我是去不了,但你要是实在不敢,就让你爸陪你一起去。” 我看了看角落里坐着看书的爸爸,他冲我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当背景板。明知是我妈的激将法,但想到让我爸陪我走一路就浑身难受,我摆手拒绝,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我们家一直都是这样,我从小和我妈打打闹闹相爱相杀,我爸就沉默待在角落当背景板。我爸的身体不好,腿还瘸了一只,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个正经工作,平时就在家当家庭主夫,而我妈为了照顾我爸放弃了去市里发展的机会,和他一起守在我们这个偏远的小村子里。 因为男主内女主外的特殊家庭分工,我从小没少被同龄人笑话,小时候我也不懂事,还为此埋怨过我爸,要不是他身体不好我和我妈也不用陪他待在这个小破村子里,早就能过上城里人的生活。 这样的情绪终于在某一天他来接我放学时彻底爆发了,我想要吃路边的糖葫芦,可我爸身上除了买菜的钱没有半个子儿,只好答应回家给我做,可我受够了他这样的软弱性子,因为他,我最好的朋友也和我渐渐疏远,我把书包扔到地上,一个人跑进了学校后山里。 具体的细节我已经忘了,只记得我在山里迷路了,还掉进了村里人违规抓野猪用的坑里,好在我扣住了土坑边的草皮,没被捕兽夹夹到。现在回想起来,那就是个不怎么深的土坑,可是我又惊又怕,身为小学生的我身材又矮小,竟是没能自己爬出去,急的哇哇大哭,脱口而出的还是爸爸mama。 我爸拖着跛足终于靠着听声辨位找到了我,我浑身是土,早上他帮我编的辫子也散了,我爸也好不到哪去,他被湿泥泞的山路摔了不知道几次,那件穿了好多年的衣服也被荆棘划破了个大口子。 那大概是我和他说过最多话的一天。他费力跪下来伸手想拉我上去,我哭着不肯,因为我知道他身体不好,所以我妈最心疼他了,为了找我他被搞成这样,回去还不知道要怎么揍我,与其被我妈揍一顿,还不如就待在这个坑里算了,大不了被野猪叼走,让他们俩都后悔死。 他就那么趴着哄了我很久,直到他承诺会在我妈面前说是自己摔倒了,我为了扶他才弄成这样,我才终于伸出手臂抓住他,让他把我抱了上去。我上去后坐到地上不肯走,耽误这么晚我的家庭作业一个字也没动,他摔的这么惨,估计我的书本也都难逃一劫,于是又开始哇哇大哭。 他瘸着腿没办法强行把我抱回家,平时我妈根本不让他拿重物,背着我的书包走路接我回家已经是他那条坏腿的极限,他大概是真没办法了,打电话叫来了我妈。那真是一个混乱的晚上,我妈看到他那样果然要打我,我也不甘示弱,打算直接跳进坑里洗了蒜了,却被一个瘦弱的怀抱紧紧抱住,眼睛也被冰凉的手遮了起来。 我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他哽咽着和我妈求情:“别打囡囡,她害怕。雪梅,别打她,都是我不好,我拖累了你们,我出不了远门,也抱不了孩子,是我摔了跤,不怪她,都是我的错……” 后来说了些什么我记不太清,只记得场面从我一个人哇哇大哭,变成我们一家三口抱成一团哇哇大哭。从那之后,我不再总是埋怨我爸,我妈也不再因为他对我发脾气,我爸还是沉默得像一块背景板,沉默地为我编头发穿衣服送我上学,沉默地准备好每天的饭菜,仿佛那天那个哭成泪人还捂我的眼睛不让我看的人不是他一般。 老实说,我其实从小就不太喜欢过分沉闷和体弱的男性,交往过的对象也都是阳光健康的类型。虽然相亲男的年纪比我小了很多,性格却和活泼不沾边,反倒是沉默且了无生趣,年纪轻轻就一把年纪,身体也瘦弱的过分,没有几分男子气概,倒像是个受气小媳妇,嗯……不对,像个年纪轻轻就死了男人受人欺凌的怜情小寡妇,让人下意识的就想要照顾他。 这算怎么个事儿? 灵媒给的衣服实在不怎么厚实,全都是裙子,有点类似宋制的古装,但又不尽相似。我在里面穿了法兰绒睡裤,又用衣柜里翻出来的宋裤遮了,穿上我爸做的花布大棉鞋,没错,我爸做的。我妈之所以针线不好那都是因为平时这些都是我爸在做,包括我上次穿的厚棉衣,也是我爸自己拿布料和棉花一针一线缝起来的。 我都要走了,我爸又拿出个布口袋让我带去给相亲男,沉甸甸的,但是不多,也就一袋某事薯片那么大,正好能揣到怀里的内兜中,不需要我刻意腾出手来拿。非常朴素的麻布口袋,现在根本就没人在用这样的包装,也不知道我爸从哪里搞来的,估计又是自己缝的,一打开里面竟然是些花花绿绿的豆米杂粮。 “他一个寡夫,生存毕竟艰难了些,这次你去又是为了拒他。虽说男子生来便需坚韧些,方能受住百般苦楚,他又是个有过孩子的,但好歹……”他一向话少,此时此刻却拉着我掏心掏肺说这么多,我也不再是那个不懂事的孩子,嫌他说话怪让人听不懂,而是耐心看着他,等着他继续开口。 背景板一样的爸爸似乎是鼓足了勇气,继续说道:“总之,囡囡,他能活到如今定不是个傻的,不必把话说的太直,婉转些拒了,他自会明白的。” “嗯,爸爸,我明白。” 好说歹说把不放心想跟着我一起去的爸爸劝回去,他的腿脚还是老样子,走路一瘸一拐的,身体倒是比我小时候好了一些,可要是再跟着我走山路摔倒了,那就麻烦大了。那次找掉进土坑里的我摔了好几次,衣服全都湿透了,他回去就病倒了,躺了整整一周,那一星期饭都是我妈做的,中途我还因食物中毒连夜找来了村里的赤脚大夫挂水,救命,我再也不愿重演那段鸡飞狗跳的日子。 从村头小卖部出发,沿着上次相亲男走时的方向走了不知道多久,灵媒用木棍随手挑开被荆棘遮蔽的山路。真是好远一段山路,还全都是黄泥路,我现在总算知道那天男人的鞋为什么湿得透透,也知道了这条路到底有多冷多难走,这样想着,心里更加坚定了要拒了他的念头。废话,住在这么个小破山村,嫁给他岂不是还得一遍遍走这样的山路,连个电瓶车都开不进来,累都要累死了。 不过我妈说他上头没有长辈了,应该是可以跟着我搬出来,不对,我怎么会想到这些,我又不是希望工程,为什么要那么烂好心拿自己后半辈子来给只见过一次面的相亲男和他的孩子扶贫。难道是相亲男可怜巴巴的眼神让我心生怜悯?我不是最讨厌这样柔弱的男人了么,我妈不就是个好例子,为了照顾我爸一辈子被困在山里,放弃了好的工作与发展,也放弃了城市繁华的娱乐生活,想出去玩一趟都要担心这担心那的。 “到了。” 走到脚底板和脚趾头发疼,大腿酸痛小腿也麻木,灵媒猛的蹦出来的声音让我勉强打起了精神,扒开包着脸的围巾四处打量。这是个略为古朴落后的村子,入目仍然是百十年前的土坯瓦房,甚至还有一些横七竖八卧着的茅草棚,看日头此时正是中午饭点,有几户人家升起白蒙蒙的炊烟,空气中还飘着柴火饭的香气。 大概天气冷又是饭点,所以现在村子里没什么人,灵媒领着我来到了一间十分简陋的瓦棚,敲了敲关不严实的漏风木门,略等了半晌,那扇破木门被拉开,从里面走出个衣着单薄面覆头巾的瘦高男人。 他抬起眼迅速瞄了我一眼,视线在脚上多停了两秒,然后收回视线,轻声道:“您来了,家里简陋,委屈您了,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