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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大年初二,月都尚且还沉浸在新年的欢乐之中。时下民间还是一片欢声笑语,而从衡山西山郊的山道上却有一行车队缓缓驶离这座皇家宫苑。达达利亚穿着续了棉的袄子坐在暖和和的车辇里,手中还捧着精致的手炉。一旁的宫女慧心为他倒了杯茶递到跟前,他闭眸养身,茶凑到面前时却只是看了一眼,没急着喝。 他们此番是回天命宫的。 “娘娘,您大可与陛下一同在行宫多待些时日,不急着回的呀。”慧心心有不忍。群玉长公主虽已回京却因她早年立下誓言此生绝不踏足月都与天命宫这两处【不祥之地】而一直驻留在衡山旁的庄子里。皇帝礼待长公主,特命无需进宫觐见;只是长公主于月都京中有几分声望,遂京中名门纷纷登门拜访,这些日子群玉庄子里有宴席……钟离身为皇帝虽然许久都将不参与京中社交,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到底要给长公主几分薄面。 这些日子,毕竟是要与长公主和其他权臣打交道,也是事多。原本皇贵妃也是需要出席的,可达达利亚让魈与空跟随左右应付这些社交场合,此番他执意一人要回宫解决事情,也就仅仅带了重云一人。 重云一个腼腼腆腆的小男孩儿,有些容易害羞,并不是非常外向的性子。所以这番带他回宫反而也是救了他。重云骑着马走在仪仗最前头,而轿撵里的达达利亚撩开帘子看了看前方带队的孩子,心中感到稳妥。他一边看着沿路的风景一边对身旁的慧心嘀咕:“还是趁早把着隐患解决了,到底是我自己对她避之不及才酿成大祸。现下该是时候一了百,包括西后宫那些女人们。” 慧心一听心畔有些惊讶,忙问:“娘娘是想连带后宫一起整肃?” 达达利亚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多言。仅仅接过了她手中已经凉了的茶水冗自喝了一口。 …… 一行半日抵达天命宫,达达利亚从侧门入宫并没有打草惊蛇,内务府大总管提前了半个时辰就候在宫门口。待见着车架,赶忙带着一批下人上前请安行礼。 新任的内务府大总管老魏是个务实的老爷子,与常爷算是同辈儿进宫的内官。只是老魏一丝不苟的,为人严肃多了些,不比之前的陈公公那般圆滑。 只是现下陈公公在皇贵妃丧子后被追查出收了后宫多位娘娘的恩赏,这些年也没少贪了每年宫中的月例用度银子,并且放纵手下与自己同流合污。桩桩件件事情被公之于众后,现下被关在刑部大狱,等待后续的处决。 达达利亚如若要接管后宫事宜,做这天命宫内宫的主人,必要做出些事情来警示前朝后宫。现下他认为自己也算是准备好了,做了这么久的心里建设,也是为了能让自己变得强大些,并要对的其这份皇贵妃的尊位。 “慧心,你觉得我这像不像秋后算账的?”下了轿子走回宫,看着这一别几日还有几分想念的高红宫墙,达达利亚问道,慧心闻言却噗嗤一笑。他们主仆虽然有着身份阶级的隔阂,然而达达利亚待人一向是没有什么架子的。只听慧心调笑了一句:“娘娘做事那般温柔和善,哪有算账的架势?” “你是觉得我太软弱了……不够,心硬?” 慧心摇摇头,收起笑意如是说:“娘娘不能如此评判自己。娘娘不生在宫闱,并非心狠手辣玩弄权术之人,如若当日丧子之事发生在前淑妃身上,那她想必必会闹得前朝后宫人心惶惶。也必不会在身子尚且虚弱之时还在乎陛下将灵王禁闭,要用传国玉玺的军符将殿下救出来。娘娘顾全大局是否安好,大我之下自然可以舍弃小我。而迟迟不去惩罚恶人,只是您想在这王宫权欲熏心之地依然保留一份清明。” 回到太极宫,时间还早得很,魏公公对眼前的皇贵妃问了是否要传膳。却见眼前的贵人在听了身旁女官的谏言后迟迟没有说话,往椅子上坐了会儿,才舒了一口气;半晌……略显平静的开口说:“我要换身衣服。” —— 皇宫久未有人居住,然而当主子归来,下人们还是麻利的。屋内生着炭火暖烘烘的,慧心从柜子里取出一身银红色续了棉的长衫袍裙,达达利亚看也没看,一如往常的穿上,再系好束腰的皮带。今日并不算很冷,外套的长袄子不是广袖而是轻便的直筒绣,长长修身的款式是入冬之时达达利亚向司衣局提出的裁剪要求。黑色的锦缎料子被做的有几分像21世纪的大衣,而衣前襟与衣边袖口为了保暖与美观,滚了漂亮墨狐绒毛。 达达利亚的着装一向是男子样式,脚上的马靴也非常利索潇洒。若非他皇贵妃的身份,想必外人都不一定会认为他是个坤泽。更衣过后饮一杯热腾腾的姜汁牛乳,达达利亚就叫着人鲜少的往关押叶昭仪的大狱前去。内务府总管老魏这期间一直默不作声的跟在他身后,也不说话,但问问题的时候却会如实相告。 老魏虽是个沉默的,但人做事非常狠,那叶氏自纵火后被天命军擒获,就关在了宫内大狱里。这三九天寒地冻,大狱在地下,冬日时不生火到也有些暖意,也防止犯人无故在狱内冻死。可老魏却将那叶氏安置在了配备三扇窗户的大通间中,寒风瑟瑟她一个女人家是断然撑不住的。据说关押当晚还嚷嚷着冤枉,辱骂皇贵妃狐媚惑主,指责他干预朝政……但是没过多久就歇了,整个人冻得瑟瑟发抖,最后天命军的眼看还不能让她马上死去,就赏了条被子。 达达利亚站在这宫内大狱跟前,外表看着像个平平的土房子,实则里面却有一条通向下方的楼梯,想必主要的结构都在地下。他双手从暖手套中取出,接着就带着老魏慧心二人一起进入大狱。 这牢狱果然——因在地下而稍有些暖和。看大狱的总兵见皇贵妃亲临,一早都让人把大狱卫生给清理了。“娘娘,这大狱脏乱,您小心些别磕着碰着。”他多言了一句,身后的魏公公却若有所指的咳嗽了两声。提醒着总兵别太过阿谀奉承。达达利亚只是点点头:“总兵大人年节还要看守牢狱着实辛苦,待本宫审讯完罪人,再让魏公公置办些热酒热菜,你们一伙子将士们也好庆祝新年。” “那属下就替将士们谢过娘娘了!”那总兵年纪轻就被分了看大狱这么个差事,着实也是有些无趣。今日得以听贵人如此嘉奖赏赐,倒是有些开心的大脑充血,眼下更是殷勤的带路。 宫中大狱并没有关押什么人,然而越往里走都是些带窗户的牢房,慧心有些冷,缩了缩脖子后担忧的说:“娘娘,要不披件斗篷吧?” “我不冷,斗篷你穿着吧。”达达利亚安抚道。这时到了地方,老魏不再上前只是恭敬的候在一旁,总兵为皇贵妃开了锁,达达利亚伸手拍了拍慧心让她留在原地,自己则抬脚跨进了那间仅仅只有窗户的光透进来的昏暗牢房。 此处确实,比起其他地方要冷上几分。 达达利亚看着角落里缩在被子中甚至还用茅草盖住自己的一团【不明物】,双眼眯了眯。以前叶氏还未犯事时他从未真正看过她,没有正眼瞧过她的模样。而此时此刻听闻脚步声,从被子里露出一个面容脏污的头时达达利亚不免也有些吓了一跳。只是几月罢了,却也能让一个人从恣意盎然,变得落魄凄惨…… 只是叶氏面上虽然污浊,那一双眼却睁的圆圆的,怒视眼前衣装鲜亮的达达利亚。那方才开门的总兵十分有眼力价,端了把椅子放进牢房后便离去。达达利亚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的低头看她,却见她用尽力气的直起身,一头长发乱糟糟的甚至沾了不少杂草。 达达利亚看了他两眼,接着又把视线转回自己手上尾指与无名指所佩戴的一对儿尖尖的红珊瑚赤金护甲上,一边哼笑着开口:“一别数日,叶娘娘容颜憔悴了不少啊……” 叶氏听他开口,却是恨的咬牙切齿。“你祸乱朝纲!污蔑我叶家!杀我小弟……” “昭仪娘娘可别血口喷人啊。你小弟伤人致死在先,你叶家又做过那么多见不得人的违法勾当本宫想你心里清清楚楚。污蔑本宫灭推波助澜,你倒还真看得起本宫?” “可我家庶兄自分家后一直清白为人!你为何还要牵连置我叶家最后一支血脉于死地!……” 叶氏此言带着些怒极的绝望。达达利亚冷笑:“你也知道那分了家的庶兄早与你们恩断义绝,并立下誓言此生再不与你家有任何干系呀?陛下可早在查封你叶家之时他便上赶着托人从远方上书至月都,把自己与你们的关系撇的干干净净,甚至是月前弹劾你家的奏折上,还有他的一份功劳。但是呀……昭仪娘娘。”说着达达利亚起身走到叶氏面前蹲下,喃喃说道:“你千不该万不该身把信送出宫给你那位庶兄,这无非是害了他。毕竟你害本宫痛失孩子,本宫盛怒之下看见姓叶的就糟心,必会株连!你以为陛下会看在惜才的份儿上依然留你庶兄一条命吗?” 叶氏的眼睛瞪得老圆,她咬着下唇却不知该作何声讨。达达利亚单手撑着头,翘起的小尾指上冰冷的赤金护甲套贴在他脸侧冰冰凉。 “朝廷大有有能之人,此事灵王也有一份儿,只不过本宫心地柔善,为了给未来的孩子积德必须要好好行善才是。本宫只将你庶兄一家贬为庶人,两代不可科举。如若你那庶兄果真为正人君子,想必必会好好抚育下一辈人直至能重返科考……不过嘛,本宫看人很准,他当日为了保全自己而对你家落井下石,那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叶氏所顾惜的太多都是关于家族,达达利亚佩服她的同时却也唏嘘于她家人的凉薄。话已至此,他不想多说什么,刚一起身,却听叶氏冷笑一声。不知为何达达利亚感到她笑的有几分怪异。却谁知下一秒,那叶氏诡异的抬起头看向他:“你今日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又如何?也不过是个蠢人,现如今圣眷在身,但你却不知自己只不过是陛下的玩物罢了……” 达达利亚眯了眯眼,只听她道:“那日在太极宫请罪后我都看到了……他依然让你服用避子汤,那是前朝内宫秘药。淑妃那蠢货就喝过!那药性烈,服用过的坤泽日后还如何能有孩子?不然你以为她为何自陛下登基以来一直苛待大殿下?!!!” 这话说了等于白说,达达利亚刚要转身谁知那叶氏却突然铆足了劲儿的爬到他脚边试图抓住他的脚踝,却不想此举直接让达达利亚愤怒不已,他躲过叶氏疯狂的行径,接着蹲下身也不顾此人身上脏污,伸手擒住了叶氏的脖颈。达达利亚手虽然比之其他男子要小些,可手指却修长,虎口摁住那也是的下颌手指用力一捏她的脖子,此刻又带了金护甲更是直接戳在叶氏的皮rou里。 力气稍微给足就让叶氏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而无措。她想回手与达达利亚撕扯回击。却没想到对方下一秒却夺了他一只手的手腕,掐着她的脖子顺势将她整个人摁在了茅草地上动弹不得。叶氏别掐的喘不过气,一张脸憋得通红。 “我告诉你!”达达利亚神情突然变得狰狞,一双蓝瞳死死的盯着眼下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而虽然这举动有些过分,但这个女人却实实在在的筹谋划策让他小产,甚至于现在还想攻心为上,挑拨他与钟离的关系。 “如若陛下真心想要对付我,他贵为真龙天子,一代明君,无论如何都能将你我轻易拿捏在手掌心。何必用这些腌臜手段?你不必说这些话来挑拨离间,因为没必要,不要以你的小人之心去污蔑陛下。” 说罢,达达利亚没有再继续迫害叶氏,而是松了手,在衣服两侧掸了掸手上的灰尘,转身欲离去。 叶氏拼了命的咳嗽,她伸手摸摸被掐的疼痛的脖颈,眼里带着泪水的望向渐行离去的背影。 “呵呵……你如今信誓旦旦,但我却没有说谎。陛下心中之人根本不是你,你不过是占了她的位置罢了。只可惜她英年早逝让你得了便宜……” 达达利亚不予理会,只是走到牢房门前时却听叶氏对她有气无力的哼笑:“你且问问陛下归终是谁?你看他敢不敢与你直言!” 语毕,牢房中寂静一片,达达利亚低垂眼眸望向眼前脏污还沾染着细碎杂草的石板地。他瞧着那露着细缝的地板砖之间藏污纳垢,巧的是……他微微勾唇冷笑之时,心中平静的竟全无任何波澜。 “本宫还以为你能有多厉害?”他低声喃喃,转过身后微微眯起双眼,一边笑,却还摇了摇头仿若玩味中带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不尽兴感。 “现下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抬脚迈出了牢房铁窗门时达达利亚昂了昂下巴,叶氏趴在茅草地上双眼像是要剜了他的rou和他的血一般狠毒至极。事实上她想用来拿捏达达利亚的挑拨也并非十分确信,不过是曾经的道听途说……但事到如今,她已难逃一死,至少想在死前膈应膈应这个害得她荣华富贵尽失的【罪魁祸首】 大狱总兵在牢房外躬身问道:“娘娘,这罪人您打算作何处理?” 说这话时,总兵的声音尽可能放的低一些,达达利亚没有看他,但却也没有马上想离开:“本宫本想杀之而后快……” 话已至此,却没想到即刻间他面上突然弯起一抹带着些许得意又诡魅的笑意:“但是突然又反悔了。叶氏罪大恶极,没想到落了大狱还苟延残喘巧舌如簧……意图挑拨本宫与陛下的情谊。” “把她换去暖和点的牢房吧,命人好好看守着千万可别让她死了。” “是!末将遵命!” 说罢,刚想离去,却不知为何突然就停了下来,仿佛突然灵光一闪,想象里迸发!他颇有几分期待的补充道: “她既爱胡乱说话,那顺便割去舌头,省的口出狂言。再给她的牢房里养几只鸟儿,本宫看这大狱也挺寂寞的,鸟儿叽叽喳喳,这不正好解了闷儿了,也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