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乐（下）
同乐（下）
作为同一个人，不良帅明白他在不满意什么，摸了摸巧儿的脑袋：“我要离开了。” “今晚是我们成亲的日子，爷要去哪？” 不良帅指了指袁天罡：‘“我’不是在你身边吗？” 没给她回话的时间，说完这句话不良帅的身形就消失了。 见到这一幕的巧儿会怎么想，他不知道。 在这里呆了快四年，控制身体自如地能逗袁天罡玩，好像他本来就是这个时间的人，所以他总是刻意回避自己有一天会离开这件事。 可，能陪伴她一生的袁天罡终究不可能是他。 他终究是要回到自己的时间中去的。 百岁的自己携带怒气而来，他戳穿“他”，“他”也不掩饰了，现在更是直接上手抢人。 “他”以后应该会好好照顾自己巧儿。 他可以放心了。 这婚房就当是他给过去的自己布置的吧。 让给他了。 虽然那人也是自己，不良帅心中仍泛起一丝苦涩。 这还是不良帅第一次主动回来，见到“李淳风”的时候，终于有心情能好好打个招呼了。 “还是只过去了一天一夜？” “当然。这次你在那边呆的挺久？” “嗯，我是主动回来的。” “李淳风”吃惊：“你舍得放下了？” “舍不得，但我想，他，应该说是‘我’，会和她在一起的。” “可出去之后你的记忆可能会被覆盖，那时候你……” “最开始你就说过这件事了，真啰嗦。”不良帅问，“有酒吗？” 不良帅的脑子里想到酒，酒就出现了。 “你不是只和‘李淳风’喝酒吗？” “你现在不就是。” “喂，你这酒怎么还是苦的？你不是和她在一起了吗？” “是啊，‘我’和她。” 饮尽一坛酒后，不良帅开始研究破阵之法，既然天山剑阵引动天山灵性才如此之强，那么他也可以将之化为己用，以阵破阵。 “没想到你这个凡人还挺有能耐的，这么快就能想出破阵之法，难怪敢花那么多时间回过去。这阵法叫什么名字？” 不良帅略一思索：“就叫缚灵阵吧。” 幻境之中只有自己是真，那么媒介也只有以血为引了，针刺破皮肤前，“李淳风”问：“你就这么走了，我还有点舍不得。” 不良帅停住了动作：“我也是。” “李淳风”才不信：“得了吧，我知道你舍不得谁。” “我说真的，跟你聊天还挺有意思，我想到什么你就变出什么，你不是人，究竟是什么？山神？精怪？” “李淳风”干咳：“我是……咳咳，这个是秘密。你说跟我聊天很有意思，那跟李淳风比呢？” 不良帅没说话。 “李淳风”读过这家伙的思绪，很多时候他张口就是一个谎，不忽悠人说明他要么是看重这个人，要么是无视这个人。 看他这样，“李淳风”知道自己是前者了，他说觉得和自己说话挺有意思是真的，但比较过后的结果就有点伤心了。 不良帅尴尬开口：“这里的幻觉挺有意思，我准备在外面弄个类似的。” “李淳风“冷哼一声：“这里确实是幻觉，但联通真实的过去可不是随便什么阵法能做到的，想制造出另一个‘我’更是无稽之谈。” “只是创造幻境空间体验一下和你聊天的感觉而已。再说也不是全靠我一个人，有两位厉害人物为我帮忙。” “李淳风”挑眉：“我看你根本不是想体验和我聊天的感觉，是打算把她从冰英冢搬到伽耶山去吧。那个李姓人人和他的命定之人快出生了，你要给他们腾地方，打算用多阔霍的秘术改造达摩加持过的四谛四圣咒，创造重温旧梦的私密空间，在寺庙附近干这个，也就你做的出来。” 不良帅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你扮了那么久李淳风，那你能猜出来他为什么既把骨灰托付给我，还要给造一个空墓，在里面留下去伽耶山的提示。” “是不是还要给你解答一下，为什么他都决定化成灰了把自己扬了，给自己修的墓却是藏风纳水，阴气聚而不散，刚好能保尸身不腐。到底是他专门为那个两百年后出生的李姓人准备的，还是和他给你的锦囊一样，一物两用啊？毕竟这世上李姓人多的是，开门钥匙却必须有在你手上多年的龙泉剑，你随便找个姓李的就可以轻松进去，把她放在里面，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但人刚刚去世，你就上门抢身体，也真做的出来。” “也不算抢……” “对，是身体自己失踪了嘛。” “既然你没什么可说的，我走了。” “真走啊？不再见一……” “那我再去一趟。” “这次走的这么快！”“李淳风”吹了吹头发，比一次就够伤心了，比第二次就免了吧，但他好像忘说了，他第一次回去的时候时空有点错乱连上了三百年前的他，他第一次做的事可能会影响三百年前的他，但那个连接很微弱，应该没什么大影响吧。 “还说建造一个跟我这里相似的去处，出去了之后还记不记得自己都两说，还回忆我，把我当成那些被他耍的凡人一样忽悠，看我不……” 这次回来前不良帅想着要给他们留相处的时间，记忆同步后发现距他离开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这家伙的回忆还挺春风得意的，领居们都说他成亲之后看着年轻了。 是吗？ 不良帅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好像确实是这样。 是白发变黑了的原因吗？ 脸看着像二十多的时候，他的眼睛…… 镜子里的自己眼睛是蓝色的。 在这里的几年，他很少照镜子，因为他习惯的身体和现在不一样，回避自己要离开的事实，就要假装自己从没变过。 “李淳风”说他呆的越久，他本来的样子就越明显，他以为那些特征只会出现在他分裂出来的那个身体上，难道连现在的自己身上也会…… 他撩起衣服，有大火烧过的痕迹，与他本来的伤痕相比极浅，可现在的这具身体应该根本没受过这些伤才对，还有眼睛，这时候他根本没扎百会。 这四年他一直是这个样子在巧儿身边吗？疤在衣服下她看不见，可她怎么从来没问过他的眼睛？ 这些问题和同步过来的记忆让他脑子有点晕，这时候巧儿回来了。 “爷。”她冲过来抱住了他。 他走的时候他们还看上去剑拔弩张的，现在看着感情倒是挺好的样子。 看来回来的时间迟一点是正确的，不良帅摸了摸巧儿的脑袋，心中有些发苦。 但是很快不良帅就发现有点不对劲了，她对他和他们之前相处时一样，好像他从没离开过，也没有那个突然闯入的袁天罡，新婚之夜他们做出那种事后，就算她接受他们两个是同一个人，平静的未免太反常了。 不良帅试着问成亲那天，他走后，他们怎么了。 樊巧儿疑惑道：“成亲那天？走后？爷记错了吧，那天爷一开始说只和李淳风喝酒结果最后喝的最多，一进新房就醉晕过去了，我照顾了爷一夜，怎么不知道爷离开过？” 不良帅瞳孔微缩：“你说什么？” “那天不是这样的吗？”樊巧儿看向他，好像在他眼睛里看到了什么，眼神一空，突然落泪，她也被自己的反应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擦去眼泪，“可能是我记错了吧，爷总说我记性不太好，看来是真的……” “记性不好？”不良帅第一次主动在脑海里问袁天罡，“到底怎么回事？巧儿她……”疯了？ “她没疯，我们都知道，她不是那种人。”袁天罡一直在注意他们的对话，“她只是多了一些记忆，脑子有些混乱。譬如她从没去过国师府，却能说出那里的摆设。譬如我不记得教过她华伦针，可是她却会使用……” 华伦针，是他原本经历中教给她用来复仇的，这次他直接杀了章五郎也就没有教过武功这回事了，可她怎么……她还知道国师府…… “如果这算疯，那我也疯了。关于她带的那颗珠子，你若是我，应该记得的。” “我……不记得。”不良帅想不起来，他所经历的那一段，巧儿从没说过是谁给她的。 袁天罡问：“你……多少岁了？” “三百多吧，记不清……”不良帅不太想谈年纪的话题。 “大概得到那珠子的时间里现在近一些，所以我先想起来了。” “珠子……是我送给她的？” 不良帅觉得有些荒谬，他改变的是现在，受影响的也应该只是是神龙之后发生的事，怎么更早的自己会做不一样的事，还影响到现在的自己，连巧儿也受到影响了。。 “也许吧。在我的记忆里，贞观四年，我从李勣将军那讨来这珠子。至于为什么讨要，后来送给了谁，我一点印象都没有。说不定哪天就和现在这些事一样，会突然出现在我脑子里。” 不良帅想起了镜子里自己的样子和巧儿曾经说过的话：“或许这种变化在我离开之前就开始了。你还记得她说过送她珠子的人的眼神、衣着、外貌年纪吗，很熟悉是不是。” “我年轻时确实穿白衣，但外貌年龄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走了。” “这么快？” “本来是来和她告别的，既然她不记得我了，便罢了。” “告别？” “是啊，这次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那个时候，她怎么样了？” “我从来没有和她在一起过。” 袁天罡沉默了一会儿：“今晚有雨，这种时候，她比较容易想起你……” 袁天罡没有继续说话。 是让他告别的意思。 为什么是晚上和下雨会让她想起自己？ 不良帅摸了摸巧儿的脸，她疑惑地看着他，一看他的眼睛，她又忍不住掉眼泪。 “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好像是他真的突然离开了，她几十年，不，是几百年没有见过他，也没有收到他的消息一样委屈。 他为什么不能再见她一次，为什么不告诉亲口告诉她他没事，只还给她…… 好像有人在喊她，思绪断了。 再多的就想不起来了。 他说：“巧儿，觉得难受就别看我的眼睛。” 可她不是难受，是……什么…… 就算是莫名其妙地掉眼泪，她还是想看着他，好久没见了，怎么看都看不够。 不对，他们一直在一起，哪里很久没见了？ 她为什么要这么想？ 樊巧儿靠在他肩上，不良帅按了她的颈部几下，她没法再想那些事，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她想说她一点也不喜欢睡觉，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还只有她一个人，早就睡够了，可说不出来，如果爷问她在哪睡的，她大概也是答不上来的。 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了下来，打雷的声音不是很大，她醒来的时候清醒了很多，一眼就认出了不良帅，扎进他怀里：“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不良帅拍了拍她的背：“他对你不好吗？” “我喜欢的是你。” 樊巧儿的声音闷闷的，他的心也闷闷的。 那家伙安静了一下午，现在开始郁闷了，不良帅失笑：“所以每天晚上你都不和他同房。” “我又不是嫁给他。” “不是告诉过你，我们是同一个人。” “他太粗鲁了，一点都不像爷，他总是板着脸瞪我，我觉得他讨厌我。” “他就是我，两百年前的我。” “两百年前，爷……你在说什么。” “巧儿，我来自两百年后，这次是来跟你告别的。” “告别……”她想让他不要走，可她说不出来，让一个人放弃他的真实，活在过去，太残忍了。 “巧儿，我是通过一个奇特的阵法回到这里。那个阵法以感情为纽带，他曾经把我挤回去。他能做到这一点，不是因为两百年过去，我对你的感情减弱了，而是袁天罡喜欢你的感情两百年前和两百年后是一样的。他绝不是讨厌你，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的感情，怎么和你相处。答应我，试着好好和他相处。” “好。”他要走了，樊巧儿不想再让他担心。“那爷那个时候还有我吗？” “有。”在冰英冢，他准备出去之后给她搬个家，可是离开阵法之后，他还能记得这件事吗？ “她在做什么，爷怎么会到奇怪的阵法中来的？” “她……生气了，躲在被子里蒙头大睡，我怎么敲门，她都不醒。” “爷没有钥匙吗？可以自己进去啊。” “钥匙……出了一些意外，断了，我正在找人修，所以遇上这个阵法。”龙泉剑断，他进不去冰英冢。 “两百年后，修钥匙的都那么厉害了？” “是，但那也不是一把普通的钥匙。”不少密室都被他们设计成龙泉剑开启，说它是钥匙也不算骗人。 “爷以后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吗？” “是啊。”出去之后，他大概会忘了一切，到时候的袁天罡会是什么样的人，她呢？会不会连她的身体都…… 他说：“我走了。” 她答：“你走吧，快回去，去见她。” 他走了！ 袁天罡身体一顿，抱紧了巧儿，她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没事的。 明天早上她就又不记得她生命里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不速之客了。 不记得是一件好事，他想忘还忘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