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凡人
“真崎……。” “真崎。” 一片虚无中，回荡着温柔的男声，由远及近。 “这样真的就够了吗？” 李泛着光的身影出现在潜意识里，他伏在杏子的耳边，低低地诱导着。 “想起来……。” “快想起来。” 想起，什么……？ 失去身体控制的杏子，眼珠快速的转动，似乎在与什么挣扎。 “是什么让你活到了现在。” “是什么……。” “是……爱吗？” 在水中沉寂的她，猛地睁开双眼。 不，不是爱。 支撑我活到现在的，是恨，是痛！ 是对佐佐木的恨，是因父母离世对自己的恨，是自虐般单恋的痛，是身体和生存的苦……。 为什么是我，凭什么是我？ 就因为我是尘埃里的凡人……。 纷杂的信息在脑中炸开，一处处的细节像气球般膨胀爆裂。 不甘，愤怒。 求生的本能，让杏子清醒的灵魂与剧痛的身体割裂，她抽出匕首，借着生物的光亮，抓住最近的藤蔓，割伤它。 在它退回洞中时，紧紧将藤蔓缠绕在手上。 借着它的力道，杏子被拽到藤蔓的通道内，四通八达的转角，她被疯狂甩动到墙上，但她还是牢牢抓住这唯一生的希望。 极快的速度，她被藤蔓带回冠冕的密室——那巨大植物根部的所在。 “呃哕……咳，……咳咳。” 此时处于最高点的宫室还没有被水淹没，杏子被拖到这就松开手，伏在地上一边呕吐一边咳嗽。 发昏的眼前，随着新鲜呼吸的进入，慢慢恢复了视野。 她垂着头，痛苦的呼吸着，受伤的肺部渗出血丝，滴落在手边的水中。 身体痛的麻木，思绪却前所未有的清晰。 这间相比其他宫室显得过小的密室，消失的尸体，骤燃的火把，机关的升降，伴随藤蔓的臭气，测气体含量的仪器，李将地图交给她时所说的话……。 溺死前一瞬间的信息，让她脑中有了答案。 这座神殿的动力是沼气，这间宫室就是它的心脏。 调整好呼吸过后，杏子勉强有了力气，水从她的膝盖往上浸没。她撑起身子，站在密室那块浅色石砖之上。 现在，她要引爆这颗心脏。 …… 阿姆谢群岛的上空，明明是正午，却黑云压下宛如夜幕降临。 狂风骤雨，电闪雷鸣，汹涌的的波涛打在礁石上，这样骤变的天气尤为异常。 几艘军用直升机在风雨中闪着红光，紧急迫降。法老王顶着暴风，冲向岸边。 黑暗的浪潮中，隐约爬上一个男人，他拖着身体艰难前行，头上汩汩的渗血，右手不自然的垂下，似乎受了很重的伤，马利克率先认出了他。 “是暗人格！” 他三两步就冲了过去。亚图姆紧随其后，找到了暗人格，也就找到了杏子。 白发男人到暗马利克身前时，才发觉他已经双目无神，近乎是失去意识，机械地走着。 他急道。“喂，你怎么样，杏子呢？” 受伤的男人用尽力气，将面前碍事的人推开。 此时的法老王出现在他视野中，男人没有神采的眼神微动，尚且能动的左手将怀里的冠冕拿出来，几乎倒下的身体，因惯性又向前踉跄几步。 将冠冕塞到法老王的怀里，擦肩而过便彻底失去意识。 “喂！” 马利克接住倒下的暗人格，突然发现男人浑身冰冷，到处都是伤，神力透支的身体虚弱到了极点。 他微怔。 这家伙……就这么强撑着见到法老王吗。 马利克看向亚图姆，此时他手中的冠冕发出耀眼的金光，让人无法直视。 古老的力量环绕在他周身，金色粒子拖着炫彩的尾光，修复着他受损的灵魂，法老王感到充盈的神力又回到他的身体。 同一时间，不远处的直升机上也发出一阵紫光，邪神之力让人胆寒，那是佐佐木的飞机。 没有亚图姆部分灵魂的压制，佐克的神力瞬间暴涨。 周身环绕着死气的佐佐木，从高空的飞机上跳下，稳稳落地。 “把它给我！” 他站在众人之间，面对敌我人数的悬殊，也丝毫不惧，直直的走向法老王。 黑泽佑明的军队立刻挡在佐佐木的身前，各式的热武器向他攻来，但这在强大神力面前，却是不痛不痒。 “哈哈哈哈哈哈。” 蝼蚁啊，政客的走狗，真是该死啊……。 佐佐木发出瘆人的笑声，他释放邪力，一路将士兵击飞，甚至抽取了他们的灵魂，用作献祭佐克的神识。 金色的光辉破空而来，与之碰撞，制止住他的动作。 雨飞水溅，迷潆一片。 亚图姆站在风雨中，岿然不动。他额前图腾发出圣光，凌厉的眉眼燃起怒火。 世上努力生活的普通人，生死不明的杏子，站在自己身前的友人同盟…… 因佐克神识的暴走，前世今生，画面重叠。 打败因父辈的错误而扭曲的邪神，肩负起守护子民的责任，是亚图姆生生世世的宿命。 他从未动摇。 法老王目光坚定，他抬手抚上千年积木。一声铃音的脆响，跨越时间的神力从其中涌出，如文明之传承，生生不息。 佐佐木虽然被牵制，却轻蔑一笑，只要拿到冠冕，那这世上无穷无尽的灵魂都可以被献祭，他的神力只会愈发强大，再无人可敌。 只要吸收足够多的怨灵，他将直接幻化为新的佐克降临。 他看向波塞冬的冠冕，此时的它修复好法老王的灵魂，原本佐佐木以为，冠冕需要恢复神力，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但它却发出更耀眼的光芒。 拥有自我意识的冠冕，离开亚图姆的手，在蓝色如潮水般的灵力中，它落到李之的发上。 一瞬间，浪涛震怒，闪电劈向四周，悬浮在空中的男人如海神降临，睥睨一切。 佐佐木震惊的看着这一切。“不！！” 冠冕认主，其他人再没办法使用亚特兰蒂斯的力量，他的计划又一次落空了……。 为什么都要来妨碍他！ 暴怒的佐佐木释放出邪能，企图冲破法老王的桎梏。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海底却传来巨大的爆炸声，火光冲天，波涛怒涌。 亚图姆目光烁动。 “杏子！” 他强忍住奔去的冲动，咬着牙，只看向眼前的佐佐木，继续压制他。 李之挡在他身前，微微偏过头。 “法老王，你一直都不是一个人。” 他的碧瞳中泛着神性的光辉。 亚图姆忆起，前世的父王和神官，今生的友人们，都站在他身边，竭尽所能地帮助他。 李之温柔悠远的声音传来。 “去吧。” 她也是你要守护的人。 男人掀起巨浪般的灵力，与佐佐木缠斗，游戏也用千年钥匙与之抗衡，周围没有神力的普通人也在使用热武器干扰他。 亚图姆心下微动，再无顾虑，纵身跃入漆黑的浪潮。 海底的爆炸连锁发生，绵延不绝。 法老王在浩瀚的海中游动，四处查看，千年积木照亮一方海域，却依旧没有他心中人的身影。 他的思绪像海水一样冰冷，仿佛游魂时的无力感，折磨的他快要窒息。 杏子，杏子……。 他拨开沉重海水，逆着升起的洋流一直向下。 终于，在遥遥的海域中，一道倩影出现在他的视野中。苍白的面庞，深褐长发如海藻飘散。 亚图姆瞳孔骤缩，他划开水流，拼命向她游去。 原本追逐着光亮而去的杏子，此刻也看清那人的样貌。 亚图姆……。 但她的力气早已被抽空，只能向法老王的方向虚伸着手，身体却不断下沉。 带着希望之光的亚图姆，像神一般，向她而来。 火光，气流，斑驳的光影。 混乱的一切都虚化，唯有那双紫罗兰眼眸，映出的璀璨星辰，越来越清晰。 手紧紧抓住的瞬间，法老王眼侧泛起了一颗气泡。 …… 岸上的战斗还在继续，佐佐木的邪力得不到补充，很快就落了下风。 李之倾尽全力，却也无法将他封印，只暂时控制住他。最后重创的佐佐木被小岛救走，才结束了这场苦战。 雨帘中，一道小小的身影从空中扑来，发出沙哑的鸟鸣。 “啊——！” 小翼神停在暗马利克的头上，不停的轻轻啄着他，一动不动的主人把它吓坏了。 马利克喊道。“医疗兵呢！！” 周围一片混乱，并没有人顾得上他。暗人格靠在他的手臂上多时，呼吸微弱。 虽然他很早的时候一直想要暗人格消失，但相处的这阵，和他不计代价拿回的关键神器，彼此间本就流着的相同的血，都让他无法再把这家伙简单当做一个虚无的黑暗人格。 看着不知飞了多久才赶来的小鸟，他有些心酸。 暗马利克，你已经开始有血有rou了。 祸害遗千年，你一定不会有事。 马利克想背起他坐直升机，准备带他去埃及的私人医生那治疗。 伊西丝赶忙向身边人道。“利希德，你去帮一下马利克。” “好。” 利希德三步并作两步，把暗人格打横抱了起来。马利克空出手，跑进直升机准备先给暗人格做一些急救。 伊西丝看着自己的弟弟，和另一个模样相同的男人，眉眼渐渐柔了下来。 也许她应该尊重马利克，一视同仁地做好一个jiejie。 毕竟那孩子，总是一直那么孤单。 一阵熟悉的感应，让她看向大海深处。 原本失去任何回响的千年首饰，此时又隐隐有了回路。 但她已经不能再驱使它。 伊西丝抚摸着神器，心中有些怅然若失，却同样有些释然。 她望着亚图姆消失的方向，脑海中浮现起前世她执掌千年首饰，跪拜着忠诚于王的姿态……。 法老王，其实我早就知道，前世的记忆终究是前世。 今生才是现实。 你也这么想的吧……。 “jiejie，快来！”马利克站在舱门口唤她。 利希德也深深看着她。 伊西丝回神。“稍等我一下。” 她奔向李之，男人苍白着唇，手中端着已经暗淡的冠冕，久久凝望。 “李先生，怎么了吗？” “伊西丝小姐。”李礼貌地向她浅笑。 “没什么，只是冠冕的回路彻底消失了。” “传说他千年才会降临一次，我只是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个荣幸。” 李的家族，还有太阳神秘会，他的前半生，都奉献给了守护世界和守护未知的力量。 神力的降临，是对他和他眷族们信仰和努力的认可，尽管十分短暂，但残留在灵魂上令人颤栗的神圣感不会消失。 他的家族后辈，会继续这旷日持久的事业。 “李先生，这是你值得的。” 心性坚韧，信仰纯粹，李之是一位高尚的学者。 佐克的出现，是他们千年以前的疏漏，多亏这些友人相助。 伊西丝向他微微鞠躬。 “谢谢你。” “伊西丝小姐，你这是……。” 无需多言，她向着黑泽父子的背影，也远远的垂首行礼。 “就此别过。” 李之看着女人的身影远去，她的丈夫和弟弟一左一右拉她上了直升机，消失在了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