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界:精灵救世主(新春特别篇)山鬼(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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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2月3日 山鬼: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 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 楔子不享 楚王政十三年,王命六师,征伐建木,以服不享。 次年春,破建木,焚之,杀尽山鬼部众,执其女王而归…… 第一节若有人兮 “公子,前方便是建木遗骸。” 立身一座低矮的山巅,手牵着一头毛驴儿的屈容以手掩眉,朝远方巍峨耸挺的建木眺望。 只见蓝天之下,有着一座笔挺而陡俏的高山,其通体漆黑宛如岩峦,高约千馀丈,最顶上几道扭曲的枝杈宛如巨龙般迤逦延伸,却不见一丝绿色,反而像老人嶙峋而凹凸的手臂,又因其之大,彷佛巨神的断臂,悲凉而壮绝。 但断肢之间,又有一抹银带自高处凌空而下,跨越千丈的距离,飞散如瀑,在阳光下激发出一道彩虹,却在苍凉中增添了几分梦幻般的壮美。 “啊吁……” 彷佛也能体会到这份遗世之美,屈容的小毛驴也仰起脖颈,欢快地叫喊了起来,毛驴的声音回荡在幽秘的丛林中,噗噗几声,激起了几只野雉凌空起飞。 屈容亦是心潮起伏,却好歹也是个读书之人,不能学毛驴这般撒欢,目光从建木上面收回,牵了牵绳头,安抚了一下毛驴,便转头对刚刚说话的嚮导老者道:“老人家,此地是否还有山鬼遗存?” 头复青巾,却扎不住满头白发的老者闻言,脸上的皱纹犹如刀削斧噼的黑红色脸庞上发生了些微的神情变化,旋即却摇头道:“实不相瞒于公子,自从楚始皇派兵烧了建木之后,山鬼一族便也难寻了,如果更加不见半点踪影……” “老夫虽然侥倖活了八十有七,却只也听过老一辈人说过,曾经在此处见过那山鬼。” “其以桂枝为冠,眼若星辰,肤如白玉,巧笑嫣然,翩若惊鸿,身后有一头堪比山间茂密薜荔的长发,身上披着女萝为丝的装饰,肤若凝脂,足如霜雪……” 老者略显浑浊的眼中划过一丝回忆般的光芒,随即对屈容道:“让您见笑了,老夫我一生都居住在此,自然对此地传说中的山鬼存在着一些想像。” 屈容的呼吸稍急,心中也有着一丝澎湃,不由自主地描绘出了一幅美丽如画的场景: 幽林间,披萝带丝,娉婷窈窕,赤足如雪的山鬼佳人行踪不定地蹁跹于山中,寻而不得,只留一抹芳香馥鬱于林间…… 他在心生嚮往的同时,也不由在心底遗憾地歎了一口气,因为山鬼的踪迹早已不存于世间了。 二百馀年前,当时雄才大略的楚王熊政意欲横扫天下,一统六国。 而楚国后方的建木国,便成为了隐患,于是熊政派出了三十万大军深入南境,历时一年多击败了建木国,将万馀山鬼尽数屠杀,而后为了防止建木国死灰复燃,熊政还下令将山鬼赖以繁衍生息的神树‘建木’焚毁。 自此,经历了赵灭孤竹之后硕果仅存的山鬼之国就此永远地消失了,以至于数百年后,整个中原包括南境竟再也找不到一个诗歌中称颂的“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的山鬼踪迹。 对于追寻山鬼踪迹的屈容来说,不得不说是一个最大的遗憾。 也许被老者的话勾起了深藏在心中的情绪,屈容竟对老者道:“或许中原和这里都没有了山鬼,但我听说在遥远的海西,尚且还有‘精灵’存在,经张赛传记里的记载,那或许就是山鬼。” “传言,海西据此需经无风海、北冰带、历经千辛万苦,九死一生……但即便如此,我本也打算扬帆出海。” “但是……”屈容喟然长歎,他知道自己恐怕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老者目光闪动,深深地看了一眼屈容,忽然道:“公子姓屈,莫非是郢都屈氏子?” 屈容并不以为奇,屈氏虽为大族,但姓屈的人并不多,应该说只有主家之人才有资格冠以‘屈’为姓氏。 于是坦然回答道:“正是。” 老者又道:“听闻如今世逢大乱,西边的汉王刘邦起兵反叛,已然攻佔了关中,正与霸王项籍相争于荥阳,公子若是屈氏子,应当不能置身事外罢……” 一提起项籍,屈容的神情便立即暗了下来,沉默不语。 而他身旁的毛驴极通人性,似乎感到了主人的情绪有些低落,便“啊吁”地轻鸣了一声,用头颈安抚般蹭了蹭他的腰际。 “毛驴儿,你莫要担心我。” 屈容反手抚了一下驴头,脸上带着一丝敬佩的表情看向老者,道:“想不到您远在南境,也如此知晓天下大势。” “我与项籍本来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年少时也常在一起抨击六世暴政,以至于中原纷争再起,六国馀孽纷纷起兵,天下竟无宁日。” “可我真没想到,他竟趁着六世御驾亲征,弑君而夺取兵权……即便六世再如何无道,以臣弑君还自封为大楚霸王,所以我便与他分道扬镳了,自此便寄情在了山水之间。” 数年前,楚政暴,北击匈奴,南逐百越 ,连岁征伐,六世又骄奢yin逸,于是百姓深受其苦,潜藏于民间的六国馀孽纷纷死灰复燃,起兵作乱,一夕之间整个天下又恢复到了二百年前纷乱的战国时代。 天下动盪不宁,虽都是以破楚为目的,但诸侯间也有一番明争暗斗,几经起伏,齐王韩信、汉王刘邦异军突起,将楚军打得节节败退,几乎将先祖所占之地尽数丢失,六世惊惧,害怕汉、齐大军攻佔郢都,竟下旨承认了其地位,并去帝号,不称朕,自降地位与·诸侯相等,以期消兵解灾。 可是诸侯已然会盟,势要灭楚,此举除了国中纷纷,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六世在羞恼之下尽发国中之兵二十馀万,在战绩卓着的上将军项籍的率领下,御驾亲征与联军对峙与彭城……可他见六国势大,居然龟缩不出,整日在行宫中醉酒yin乐。 迁延日久,以至于楚军军心大乱,几乎自溃,后来项籍冒天下之大不韪,入宫弑杀六世,收拢了军心自称大楚霸王,破釜沉舟一举击败了五十馀万六国联军,伏尸百里,血流漂杵,侥倖逃脱的包括汉王刘邦、齐王韩信在内的诸侯都一齐降服了。 彷佛扭转了干坤,但是战后项籍的野心滋生,竟然自作主张地分封了诸王,养在外寇自重,在内又傀儡了楚帝熊心,擅权跋扈,不停劝告,这才是一直作为起军师的屈容和项籍分道扬镳的真正缘由。 当然,此事不足与外人道载。 只是没想到和平不过数年,养精蓄锐之后的汉王刘邦又突然夺取了关中,诸侯蜂起叛乱,只一次项籍自食苦果,虽然骁勇依旧,但依然被步步蚕食,以至于形势逆转。 如今,韩信进攻彭城,刘邦进攻荥阳,腹背受敌,形势更加危急。 屈容道:“我本不打算回郢都了,一辈子寻觅山鬼的踪迹,但如今汉王反叛,诸侯四起,即便是为了家族,我也必须回去了。” “如今最后探访一下建木古迹,便打算回郢都了。” 屈容的语气显得有些寂寥,他曾于宋玉并称‘才貌双绝’风流得意,却因为种种变故,而落魄离开,但数年来游山曆水,也逐渐忘却了所有的烦恼和俗事已,打算在山水间了此残生,因此修为也停滞在数年前的‘灵修境’。 但他仍然不是铁石心肠,家族养育了自己,而且双亲健在,倘若汉王当真击败了项籍,亲附其的家族也必定不能倖免,他听闻之后又怎真能熟视无睹,弃之不顾呢? “只可惜,始终不见山鬼……无论是巨竹还是此地。” 听到屈容吐露的唏嘘之言,老者沉默了一会儿,淡黄色的眼珠倏地转而看向耸立在天地间,宛如陡峭如峰的建木遗憾,眼中闪过一丝怀念的光彩,静静地过了半响,倏地从自己的袖子里取出了一物递给了屈容,那是一截宛如历经过火焚的枝杈,但可以看出经常被摩挲的痕迹,晶莹光滑,通体剔透宛如一截墨玉。 而最为神奇的是,此物一经出现,就有一股如兰似檀的幽香弥漫开来,让人莫名想起空穀幽兰,动人心魄。 老者道:“公子,这山间多有豺狼虎豹之属,妖孽精怪之流,而此物有鬼神辟易之效,只需带在身上,妖孽便绝不能近身。” 〇㎡ 话语间,屈容见老者目光温柔地盯着此枝杈,嘴角含笑,他便知道这恐怕是老者作为郑视之物,所以他并没有径直结果,而是看着枝杈好奇地发问:“老人家,敢问此为何物?” 老者道:“此物名为辛夷木,乃是建木的根须,天生神异,才有这样的效果,我希望公子把它手下。” 屈容不解,但见老者神情,便知此物对其的重要程度,为何会给与自己呢? 他当然并不打算接,君子不夺人所爱,纵使他现在还停留在‘灵修’也并不惧怕山间的豺狼虎豹,而若是遇到罕见的妖怪,他也有自己的脱身之法,并不需要此物的帮助。 于是他委婉的拒绝道:“老人家,你长年行迹于山间,应当比我更需要此物。” 见屈容拒绝,老者倏尔间白眉一吊,额间周围纵横堆挤,蓦地一股说不出来的气势迸溢而出,让屈容一个恍惚,彷佛看到了一只凶猛的白虎在身前。 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他定睛再看时,老者已经恢复了平静如水的表情,淡然道:“公子可知,虎的寿命几何?” 屈容微怔,不知老者为何突然这样说,却读书万卷的经历让他脑海一转,便知晓了答案:“或许十馀载……” 老者似是赞赏的看了他一眼,道:“虽少有出入,大致却也是如此,凡虎短则十年,长则二十馀年,便会耗尽寿元。” “但若是侥倖开通灵窍,饮日月之精,沐天地之华,开启灵智化为精怪后,则可活二百馀载。” 老者喃喃道:“两百馀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断,只能看着一个人长大。” “若是,生命有限,你愿意陪着自己最珍视的那个人吗?” 屈容从老者的话中察觉到一丝异样,却被他的引得沉思了片 刻,他本就是个极为重情义之人,当属愿意吧? 可还没等他说出来,老者便自顾自道:“老夫还记得,南征军中有个校尉名叫赵佗,是他点的火烧了建木,于是老夫将他吃了……” “老人家?” 老者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当中,时而露出稍显狰狞的目光,时而抚须而笑,而他的话语却让屈容感到毛骨悚然,不由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老者看了过来,道:“你不必惧怕,如今老夫已经不需要此物了,若公子也不要,便将它留在此地吧……” 而他的话语未落,倏然间一阵狂猛的飓风凭空地刮了起来,附近的树梢枝杈被纷纷卷断,飞沙走石,簌簌有声,毛驴颇为惊慌的大声叫喊,屈容也不由屈指成诀,口中默念了几句法决,使出了一个千斤坠法,双足立时将地面踩出了两个深深的坑洞,并且还牢牢地牵扯住了毛驴,没让它也随着残枝败叶一起被席捲而走。 而这股飓风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便止息到不扬一叶,屈容举目四望,并没有见到老者的身影。 “云从龙,风从虎……” 屈容的心情怪异而沉重,从老者的话语和刚才莫名的飓风中不难猜出,他应该是个极为强大的精怪,而且是老虎精,至于他为什么不伤害自己,还对他说了这番话,其缘由他却是并不知晓的。 可即便有了这段堪称莫名其妙,又九死一生的经历,屈容还是没有放弃往近处一观建木的风采。 毕竟,若是上了战场兵凶战危,他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够生还,还能不能来。 而且,老者应该也是不会伤害他的,否则刚才就该趁着他们无力反抗之际将他们杀死或者掳走。 整理了一下衣衫,屈容正要迈步前行。 “啊吁~” 忽然,他的毛驴用拉扯了一下他的衣袍,引领他低头看去,只见那连腐土都被挂去,只剩下红土的地上,却静静地插着一根流光幻彩,通透得犹如墨玉般的枝杈。 不是老者所言的那‘辛夷木’又是何物? 想起老者刚才的话,屈容怀着奇怪的心情俯身将之拾取,入手之后,第一个感觉是略沉,彷若同等体积的精铜,第二是极为温润,真的就像南山美玉一般,非金非木的质感。 而且凑近之后,异香更加明显,宛如淡雅的石兰之香,沁彻心脾,令人精神一震。 “建木的根须吗?果然神奇无比……” 这截辛夷木更勾起了屈容对建木的神秘嚮往,儘管可能会有不测,他却还是决定冒险一探究竟,彻底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这是投身中原如荼的战火前,最后的一次放纵。 他要看建木,哪怕它早已原貌不再,数百年前便遭焚毁…… 跋涉山涧,徒过小溪,穿于密林……所谓望山跑死马,这个道理用在建木身上也毫不为过,数天之后,大约又过了数十里,屈容才逐渐靠近了建木。 而真的近距离一观,那种如山般的巍峨感和震撼愈发强烈,彷佛小半个视野都被牆壁似的树干佔据,但上面被焚烧的痕迹也极为明显,被风化后的表皮上,凹凸嶙峋,纵横交错,宛如天神的凋刻,时间的画笔在上面留下的痕迹。 到如今,甚至只要有一阵较强的风刮过,高空便rou眼可见地有几缕黑色的碎屑刮落。 这让屈容心中一震,明白不论建木如何之大,如何震撼人心,它终究不是亘古不变的神山,失去了生机之后,它正在渐渐的朽坏……或许百年乃至千年之后,建木会轰然一声倒塌,残躯在风中飘散,化为养分滋养万万千千的树木。 而如今,在建木周围方圆百十里之地,外界难得一见的十人合抱的参天古树可谓多如牛毛,屡见不鲜,植被欣欣向荣,和正在慢慢腐朽的建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是巨树可见,像这样壮观无比的建木,世间终究不会再有了吧?” 建木之上,一道银带如河,从高空飞洒而下,无数晶莹剔透的水花犹如冰晶闪烁着光辉……据说那是建木死而不僵,遍布于地下的根系仍在抽取大量的地下水,才在‘山巅’形成了这样一道壮观的瀑布。 而且由于极高,在远处看,是一道显眼的瀑布,但在近前,却因瀑流极宽,却分为数道的缘故,水飞泻到将近地面之时,早已化为了犹如崩珠散玉般的星点水滴。 并没有纷扰的轰隆冲击声,只有安安静静,如丝如雾的烟雨。 在此时的阳光下,道道彩虹彷佛神人悬挂在空中的天桥,如梦似幻般的壮丽。 “还有一里多,便可抵达建木之下了……” 屈容现在的立身之处,倒是还没有水雾,此处或许是受到了建木根须的影响,树木并不算高大,地面上反而是绿草成茵,鸟语花香,而且多竹,多水潭。 高低起伏的丘间,数道小溪涌动在低洼之处,水质清冽,溪道中布满七彩斑斓的鹅卵石,水流过便会发出叮叮咚咚的宛如玉佩撞击的脆响,见如此清澈可人的水,屈容忍不住脱去鞋袜,赤足步水中,踩着光滑的鹅卵石,走来走去。 脚底传来既酸且酥的快感,数日间跋涉的辛劳转瞬间挥之不见,正沉醉间,他忽然听到岸上的毛驴儿一声鸣叫,便间它摇着白褐相间的屁股,背着行李一颠一颠欢快地甩着尾巴,奔 向了不远处的一个篁竹环绕的小潭。 屈容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头毛驴跟了他很久,不仅胆子大了不少,还似乎学会了鉴赏山川的美景,比他还会找地方,竟然它甩开自己跑了过去,一定是发现了比这里还美的地方。 他便从溪水中出来,提起鞋袜向毛驴儿消失的地方走了进去。 穿过翠玉般的竹林,屈容只觉得眼前忽然开朗,这里是一处清澈的幽谭,嵁岩为底,只有半人深,周围却环绕着青翠欲滴的碧绿草地,不知名的野花在此绽放,动人的蝴蝶蹁跹其间,四周又有高大的篁竹遮蔽,幽邃而隐秘。 若不是毛驴儿带路,屈容自己怕是难得一见。 屏息凝神的欣赏了片刻,屈容才寻找起了自己的毛驴,眼珠转了一圈才在对岸发现了它的踪迹……它竟跑到那里去了,真是一头顽劣的驴儿,屈容正待唤它一声,却忽然看到对面似乎有个人正和毛驴站在一起,他彷佛看到一道窈窕无比的身影,正用柔荑般的手轻抚着毛驴昂起的头颅。 可他正要细看,却只剩下毛驴儿一只驴子低头在地上吃草,彷佛刚才的一起都只是错觉。 “啊吁~!” 这时毛驴儿抬头看到了他,兴奋地大叫一声,撒起蹄子摇着尾巴般沿着潭水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用毛茸茸的头颅来蹭他,脑袋一翘一翘地似乎在寻求抚摸。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屈容彷佛在毛驴儿头上嗅到了一抹石兰般的淡淡清香……他将手放到驴头上的同时,心中不由疑惑地想到,自己刚才看到的难道真是错觉吗? (待续)